第383章进击的皇史宬咸鱼们
散了衙,周秉洲把袁咸安和李治彬拉到一处常去的酒馆单间,来上三碟菜,一荤两素,外加一碟花生,还有一壶最便宜的「精酿米酒」。
这是三人最高消费了!
都要养家糊口,能从高拱的压榨逼迫下,挤出这点钱置办这些酒菜,已经费尽心思节俭了。
给每人都倒上一杯,周秉洲举起酒杯:「来,两位仁兄,我们今日有苦中作乐,畅饮此杯!」
「好!同饮!」
三人一饮而尽,周秉洲抹了抹嘴巴,赞叹道:「王店家真是越来越讲良心了,这精酿米酒,水越掺越少了。」
袁咸安赞同道:「是的,今天这米酒,只掺了一成的水,良心真是越来越好了。」
三人对视而笑,笑着笑着,三人的眼泪水不由地流下来。
太子殿下大改官制,给大明官吏们增加津贴补助。同僚们现在吃香喝辣的的,没口称赞太子殿下恩德。
我们呢!
驴入的高拱!
李治彬搽拭着眼泪,「两位兄台,不瞒你们说,我真是熬不下去了,我真得想辞官回乡去了。」
袁咸安狠狠地一拍桌子,「不行,我们就钉在这里,我们就是要看着他高大胡子,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说到最后一句,他流着泪,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唱腔悲凉哀怨。
周秉洲冷眼看着两位好友,满腔愤慨无处发泄,淡淡地说道:「而今高大胡子颐指气使,盛气凌人,比隆庆元年还要更上一层楼。」
李治彬气得拍着桌子大骂:「这个高大胡子,坏心眼,烂心肠。以后肯定没有好下场!」
袁咸安看了他一眼,「骂有什麽用?天下多少人在骂他,骂有用的话,他不知道死多少遍了。可惜他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李治彬长叹一口气,「当初魏兄自尽,就是被他所逼。我等为了凑集魏兄治丧钱银,事出无奈,才出此下策去朝阳门乞讨。不想被高大胡子嫉恨,把我们挪到皇史宬。
在这里,我们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袁咸安苦笑道:「是啊,皇史宬名为太常寺代管,但财政度支却由户部直拨。高大胡子千挑万选就是选了这个地方,好来收拾我们。
皇史宬的日常维护费用,一文不少地拨下来。我们的俸禄,也一文不少。可是太子改制后增补的那些津贴补助,却是找各种藉口克扣,一个子都不让我们见到。
没有那些津贴补助,光靠那些老黄历俸禄,我们三个是冻不死也饿不死,却在这京城花花世界里当起了苦行僧。
不,那些花和尚的日子比我们好过多了!
同僚们拿着津贴补助,日子过得滋润得很,我们还要过着这连野狗不如的清苦日子!」
李治彬又闷了一杯水酒,愤然道:「有亲友悄悄说,你们傻啊,户部给皇史宬拨下那麽多的日常维护钱款,悄悄挪用一些,照样过好日子!
屁话!高大胡子就等着我们挪用侵吞皇史宬的钱财,好把我们送去菜市口,吃上一刀,他才算是真正地解恨啊!」
两人越说越悲愤,酒水一杯一杯地往嘴巴里倒。
周秉洲急了,把酒壶抢了过去,「我们只点了这一壶,你们都喝完了,我喝什麽!」
说完,给自己酒杯倒满,连喝三杯,打了一个淡淡的酒嗝,这才把没剩下多少酒水的酒壶,放回到桌子上。
「两位仁兄,我们好歹也是寒窗苦读二十载,三场连捷,才得了功名,穿上这官服。我们做了什麽伤天害理之事?凭什麽让高大胡子如此作践我等?」
周秉洲的话让袁咸安和李治彬转过头,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我们朝阳五义,为了魏兄后事和家小,甘冒天大的风险,去朝阳门乞讨筹款,终于让魏兄家小,能够扶灵柩回乡,安顿度日。
旁人们都叫我们朝阳五义。现在呢?五义只剩下我们三人,还被人叫做皇史宬三咸鱼!
两位仁兄,你们咽得下这口气吗?」
袁咸安瞪着鼓鼓的眼睛,看着周秉洲,「周兄,你说怎麽办?难道我们今天就去高大胡子回府的路上,堵住他,把他从轿子里揪出来,狠狠打一顿?」
周秉洲瞪了他一眼,「不用这麽上头,我们另有它法。两位兄台,附耳过来。」
袁咸安和李治彬连忙把头凑了过来,周秉洲对着两人嘀嘀咕咕说了一通。
「周兄,这事靠得住吗?」袁咸安沉吟地问道。
没等周秉洲回答,李治彬恶狠狠地答道:「靠不靠得住我都愿意做!只要能狠狠恶心一回高大胡子,我就是被罢官回原籍也愿意!」
袁咸安心头一动,狠狠一拍桌子:「对,只要能恶心高大胡子就好!周兄,我也愿意做!」
「好!我们今晚就准备好!明天给高大胡子一个好看!」
「好!」
三人举起酒杯,欣然地一饮而尽!
「好酒!」
「是好酒!只掺一成水的米酒,就是好喝啊!!
第二天早上七点刚过,承天门左便门,也就是最左边最小的门,开始有官员排队,这些都是内阁的官吏。
自从余昌德午门哭阙后,朱翊钧下令,承天门关防也加紧,无腰牌文证者,不得入门。就算负责太庙和社稷坛日常清洁和维护的杂役们,也要持证入内,不得随意走动。
藉口为了肃清关防,朱翊钧还把太庙和社稷台前的六科值房,给迁到都察院,合署办公。有心人都知道,太子殿下这是要把六科合并入都察院里。
六科监察中枢,十二道监察地方。
这些验过牌证的官吏,绕过太庙,往左顺门走去,准备进文渊阁里入值办公,却看到周秉洲丶袁咸安丶李治彬三人,各自一身半新不旧丶隐约可以看到里面补丁的官服,神情肃穆,站在左顺门前,一人一口碗摆在跟前,头顶上扯着一条横幅,上面写着一行感情饱满的大字。
官吏都看傻了。
这是要疯啊!
皇史宬三子,你们这是要创造历史啊,居然把碗从朝阳门摆到了左顺门。看来高大胡子把你们挪到皇史宬来,终究还是成全了你们。
皇史宬在皇城东南角,里面的官吏上下班基本上走的是东安门,然后从东华门巷道走到皇史宬。
但他们从左顺门走出来也十分便利,奉宸司只负责午门丶承天门的关防,门洞大开的左顺门是不管的。
上内阁的官吏无不侧目,心里忍不住赞叹一句:皇史宬三子高义!
皇史宬三子硬气!
皇史宬三子又高又硬!
你们从朝阳门五义晋升为左顺门三义!
有官吏悄声议论着。
「这场面要是让阁老们看到,不知做何感想!」
「阁老们今日是看不到的。」
「为何?」
「你还不知道?前日西苑就传下令旨,叫阁老丶六部丶五寺丶两院丶戎政府侍郎丶少卿和都督佥事以上官员,今早到太极殿议事。」
「议事,议什麽事?」
「原首辅徐公致仕归乡,朝堂一直有议增补阁老,今早众臣议事,议的就是这件事!」
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万万没有想到,德高望重丶众望所归的高公入阁之路,如此崎岖坎坷,真是叫人唏嘘不已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