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诸位,本抚该怎麽办?
到了济南府衙右院,门口就是一片泥泞地,到处是水洼。
走进去,过道丶院子里全是水,到处是泥泞脚印,还有各处可见的木盆丶木桶,随意丢弃在地上。
走到二进院,太仆寺寺丞卢成驹迎了上来,他穿着一身便装襴衫,带着网巾,身上满是烟火气,衣服上有不少泥渍和水渍。
脸上脏兮兮的,横一道,竖一道的黑印痕。
看到张居正带着布政使袁惠丶按察使张弢丶指挥使杨弘走进来,连忙迎上前,垂头丧气说道:「抚台丶藩台丶臬台丶军门,下官见过四位上官。」
「进去看看。」张居正不多话,带着大家来到失火现场。
除了袁惠丶张弢丶杨弘,张居正出布政司衙门时,把坐在前院候着的济南知府赵普安丶历城知县杨岫也叫了一起跟着来。
一行人走进后院。
太仆寺「济南站」的架阁库,在后院一处偏院里,四间瓦房,烧得黑漆漆的。门窗都被烧毁,里面一片狼藉,除了满地的灰烬残卷,还有就是水。
张居正围着转了一圈,指着架阁库四间瓦房,问卢成驹:「就烧了这四间房?」
「回抚台大人的话,昨晚三更天走得水,更夫发现得及时,叫来了火班,以及附近几处火灶,大家扑救得及时,只烧了这四间房。」
张居正点点头:「这火烧得挺懂规矩的。架阁库里的东西,都烧没了?」
卢成驹咽了咽口水:「回抚台的话,全烧没了,剩下这点残卷,难以整理,看不出东西来。」
「那本抚想知道的太仆寺在山东四府的马户人口丶马场田地以及养马丶解马数额,都没了。」
卢成驹额头上冒着汗,「回抚台的话,都没有了。」
「没存档?」
「回抚台的话,按例要每年抄录一份,送至京师太仆寺留档。只是我们这清水衙门,年年钱粮不足,人手不够,所以十年没有抄录送京留档了。」
张居正差点被气笑,「卢寺丞,你是说,太仆寺山东十年的帐簿,全没了。」
卢成驹偷偷看了看袁惠丶张弢和赵普安,三人有意无意地地瞥开目光。
得不到回应的卢成驹有点慌,额头上的汗珠更多,硬着头皮答道:「回抚台的话,是的。太仆寺在山东的十年帐簿,都没了。」
张居正急得原地跺脚:「这可如何是好!皇上派本抚来山东,重要职责就是查马政。好了,现在本抚连山东多少马户人丁,多少马场田地都不知道,怎麽交差?
卢寺丞,你说本抚怎麽跟皇上交差?」
卢成驹有些吃不住,噗通跪在地上,连忙磕头:「抚台,下官失职,罪该万死!还请抚台恕罪。」
张居正看着卢成驹,不喜不怒地答道:「你是太仆寺的官,怎麽处置,自有太仆寺和兵部去论处。
现在的问题是,伱的架阁库烧了,文档一张都没给本抚留,本抚怎麽上奏皇上,论及山东马政事宜?」
卢成驹无言以对。
要不是里面一堆的烂帐,遮都遮不住,根本不敢拿出来给你看,我敢虎着胆子,放火烧架阁库吗?
张居正转头问袁惠丶张弢和赵普安等人:「诸位同僚,你说本抚该怎麽办?皇上那里,本抚怎麽交差?」
我管你怎麽办,只要不把我们扯进去就行了。
张居正背着手,围着架阁库转了几圈,最后转身,看着袁惠丶张弢和赵普安等人,下定决心,「那就只能清验和丈量了。」
袁惠丶张弢和赵普安等人吓了一跳!
清验什麽啊!
丈量什麽啊!
「既然帐簿没了,本抚只能用笨法子,太仆寺在山东青州丶济南丶东昌丶兖州四府的马户人丁,本抚只能派人一个个清验名额。马场田地,只能一块块丈量数目了。」
袁惠丶张弢和赵普安等人吓得魂飞魄散,卢成驹直接吓瘫软在地上,差点屎尿齐下。
清验不得,丈量更不得,一清验丈量,山东马政的牛黄狗宝,全部都要被翻出来!
「袁藩台丶张太守,山东马政清验丈量,还请布政司,济南府多多帮忙。本抚也会行文,叫青州丶东昌丶兖州三府,好生配合。
本抚知道,山东布政司,以及济南丶青州丶东昌丶兖州四府衙,政事繁忙,这等额外的琐事,是给你们增添了负担。
本抚会向朝廷上奏,调请一批御史和国子监的监生,分于山东四府,主持清验和丈量,袁藩台,赵太守,还有青州丶东昌丶兖州三府,还请多多协助。」
我们协助个屁啊!
调请一批御史和国子监的监生来清验和丈量,那就更加不得了。
如此一番清验和丈量,山东官府和地方世家勾结,私分马户人口以及马场田地的事情,会无所遁形,暴露无遗。
到时候就是一桩惊天大案。
上下勾结,破坏马政。
而马政乃戎之大事,涉及到九边兵备。
这麽大的罪名,上到藩台,下到知府县令,谁都扛不住。
张居正拂袖离去,自回布政司衙门,然后把山东巡抚衙门的牌子挂出去,按例点一一召见山东地方官员。
询政问事,例行职责。
袁惠丶张弢丶杨弘和赵普安聚在济南府衙签押房,紧张地商量对策。
「袁藩台,你官阶最高,要不你出面跟张抚台说说?」
赵普安迟疑地说道。
袁惠翻了个白眼给他。
我到山东才两年,分了你们多少银子?居然叫我去碰张居正这堵铜墙铁壁,犯得着吗?
袁惠皮笑肉不笑地答道:「张抚台,翰林清贵出身,徐首辅的得意门生,东宫和太孙的侍讲,两代储君跟前都有体面。
这次又受皇上钦命,巡抚山东,过问马政。本官年迈,就不趟这滩浑水了。」
张弢丶杨弘和赵普安面面相觑。
他们从袁惠的话听出意思来。
听听张居正这背景,你们叫我去出头?我一出头,你们就把锅往我背上丢!
还是那句话,我拿了你们多少钱?!
「张臬台,那就劳烦你了。」杨弘和赵普安齐声说道。
张弢盯着杨弘,不客气地说道:「不少马户人丁河马场,都挂在军户卫所名下。他们都是在你的手里没得,一查起来,杨军门,你也难逃干系啊。」
杨弘一脸苦笑:「下官知道自己责任重大,难逃干系。可是我一介武夫,在抚台面前根本说不上话。再说了,派我去说事,抚台会不会认为大家是轻视他,派了我这麽一位武夫去谈?」
说得好有道理啊!
可是必须得有人去谈。
私分马户马场,等于私分朝廷的钱财,也略等于私分皇上的钱财。
皇上什麽脾性,朝廷上下心里都有数。
要是被他知道,有人在山东私分了他的钱财,怕是整个山东都要连锅端!
张弢想了想,出了个主意:「我们都是流官,也就稍微分润了些好处。占大头的还是山东西四府的坐地户,这事,得由他们出面去跟抚台谈。」
几人眼睛一亮,「张臬台好计谋!」
过了几天,张居正在书房忙碌,仆人送来一份投贴。
他接过来一看,笑了,这位果真出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