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宝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做这样的选择。 她忍不住问道:“为何不走呢?虽说二当家的吩咐了,您要走要回都行,可我觉着城中就是个磨人的牢笼。过不久那孟开平便开拔走了,他们去攻城略地,小姐您甘心跟着么……” “我当然不甘心,但我不能一走了之。”师杭的心都快碎了,可还是强压着心绪,哑声道:“既然元廷的人是冲我来的,难道我要躲躲藏藏一辈子吗?不,我没法就此远远避开,去过不问世事的安生日子。我走了,会有人被迁怒,我不能眼见他们因我遭殃。” 燕宝明白了。她终于明白,为何主子会对师杭另眼相待、多加照拂。 因为这姑娘的确值得。 主子说,如果师小姐想要借助这个机会逃离徽州,那么就派遣一队死士护送她。能送多远就送多远,就算全部丧命也没有关系。为了避免牵连南雁寨,苗军死士们一旦遇到孟家军就会使用毒针自尽,这也算是报答师大人一次。从今以后,大家各自保重,互不相欠。 但是如果师小姐选择回到城里,主子说,欠下的恩情迟早还是会帮助她一把的。 “小姐再多住一些日子吧。”燕宝对她说:“从这里送信到应天府,最少需要五天,至于再从应天府赶过来,来回至少要将近十天。所以不用着急现在回去。等孟元帅快要到了,我们再回去也不晚。” 她用的是“我们”,不知不觉间竟然把她当成了自己人,除此之外,师杭还莫名其妙地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戏谑的意思。 不过倒也没错,孟开平着急上火又关他们何事呢?这寨子里的二当家既愿意为她提供安身之所,她刚好顺带打听一番外头的情势,为今后做打算, 师杭是个于行兵布阵不甚通晓的姑娘家,可燕宝却是这方面的聪明人。接下来几日,燕宝领着师杭逛了逛苗寨,同她说起了当今各个苗寨间的争斗。 “老寨主膝下有十来个孩子,唯有二当家和三当家最为出色。他们一个有本事,一个有声望,可却不得不为寨主之位争个高下。” 燕宝指向远处山头的另一边,认真地向师杭解释着:“自从两年前开始,南雁寨基本上已经分裂成了两部分。就像普通人家分家那样,很难做到和和气气,往往会闹得很不愉快。现在老寨主在叁当家那里,他们的势力范围更大一些。但是我们这边有更多年轻力壮的好苗子,如果真的打起来,胜负还很难说,所以叁当家也不敢轻易地把脸皮撕开。” 师杭静静地看着山腰处升起的缕缕青烟,沉思片刻后说道:“既然单独行动没有太大的把握取胜,你家主人有没有考虑过借助其他力量呢?” 听到这话,燕宝不禁再次对她表示赞赏:“小姐真是聪明过人啊!这正是我家主子一直以来的愿望。” 接着,他继续详细地介绍情况:“至于漫山遍野的苗寨,可以大致分成三个派别。一部分归属于杨完者,依靠元朝政府;另一部分已经被义军所收服;而剩下的一部分,则是左右摇摆,见风使舵。然而,只有我们南雁寨与众不同,不属于任何一方。” 燕宝一脸傲然地说道:“元廷和义军都是不可信的。我们要让苗族人民之间不再有隔阂,即使不依靠其他势力,也能够自力更生并保卫自己的家园。” 师杭心中恍然,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家主子愿意出手相救。这样一来,不仅得罪了元廷,还不怕孟开平的威望受损。原来他们是想要划分出属于苗族的地盘,建立起自己的统治权力。 然而,师杭还是忍不住提醒道:“这将会非常困难。元人本就属于异族夺取政权。卧榻之侧,岂能容忍他人酣睡?在他们的管辖范围内,绝对不会允许苗人自治。” 但燕宝却充满自信地说:“确实很艰难,但世间难事只怕有心人。好风凭借力,送君上青云,小姐,我们都是一样的,只需等待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这句话犹如醍醐灌顶,师杭不禁与她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期待的神色。 “您与我虽为女子,却赶得巧。男人们借助乱世建功立业,那我们女子何不如另博一番天宽地广、海阔山高?” “老天爷既生女子,便不会只偏爱男子,咱们是被腐朽日子和父子夫婿压得太久才失却了心胸。倘若趁此乱世,将那些叁从四德尽数抛开,去做自己认同之事,定然能够扬眉吐气活一回!” 扬眉吐气…… 师杭听了她这一番言语,久久不能回神。 长久被困在府里,她险些忘记了时间,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周围的人都在劝说她,让她认命,叹息她出生得不巧。在这个混乱的时代,能够安全地活下去已经很不错了,何必怀揣着如此高远的志向和期望呢?只有手握利刃的男人才有能力改写历史、平定山河,而女人只能成为牺牲品,被动地接受命运的安排。 她不甘心,她不断挣扎,却始终无法坚定自己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