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这一说,陈皎不禁乐了。
吴大牛在前厅候着,跟献宝似的一脸神气。
不一会儿陈皎和许氏过来,他行了一礼,激动道:“小娘子,你要寻的绿毛芥菜还真有!”
说罢揭开坛盖,只闻一股酸臭熏得人受不了。
许氏埋汰道:“当真滂臭。”
陈皎捂住口鼻,上前查看,坛子里确实有许多灰绿色的毛。
她怕自己看不清,又让吴大牛把坛子抱到外面。
外头光线充足,把坛子里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确实是她要寻找的青霉菌。
陈皎喜出望外,问道:“这是怎么寻到的?”
吴大牛当即把情形细细告知。
陈皎命他把王氏夫妻叫来问话。
待他下去后,那坛绿毛芥菜被丁香等人合力抬进屋。
许氏跟在后头,啧啧称奇问:“儿啊,你莫要藏着掖着了,这坏芥菜到底有何用处?”
陈皎应道:“阿娘莫问,待我试过之后,才能做定论。”
说罢看向丁香,吩咐道:“你去问一问江妈妈,问她可愿试药,若不愿意,我便寻他人。”
丁香“哎”了一声,去了隔离起来的下人房。
陈皎差人取来干净勺子,挽起衣袖,伸进坛子里舀盐渍卤汁。
因着经年累月,芥菜汁水已经变色,些许菜叶也已腐化,溶进汁水中。
把坛子里的霉菌搅拌,她的脑中不禁生出一个念头来。
发面会用到老面里的酵母菌,使面食蓬松。
那这坛有着霉菌的陈芥菜卤是不是也可以做母体,人为把霉菌散播到其他腌芥菜里种植霉菌?
陈皎觉得很值得一试。
在门房里候着的王氏夫妻怀着忐忑的心情,总算等到了吴大牛。
听说陈九娘要见他们,两人一下子就怂得不行。
吴大牛道:“你二人莫怕,咱们小娘子脾气好,很是认可你们送来的芥菜。”
王氏稍稍放下心来,试探问:“那何时能领到赏钱?”
吴大牛:“小娘子要问话,且随我走一趟。”
他这一说,两人又忐忑不安。
吴大牛道:“问完话,就能领赏钱了。”
于是二人跟着他战战兢兢去了梨香院。
沿途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好不壮观,瞅得夫妻俩乍舌。
他们一辈子哪里见过这等奢华,特别是看到路过的家奴时,无不露出艳羡。
府里的家奴个个衣着体面,哪像他们褴褛寒酸。
甭提为奴为婢没有自由。
在这个军阀混乱的时代,寻常百姓能吃顿饱饭就不错了,更何况有王府做倚靠。
哪怕卖儿卖女,都盼着能进府当牛马,总比外头人如蝼蚁命如草芥的好。
去到梨香院,婢女通报,王氏夫妻被领到偏厅。
陈皎跪坐于榻上,两人畏手畏脚行礼。
陈皎命人看座。
王氏偷偷地瞥了一眼榻上的女郎,只觉年纪轻轻,锦衣华服,生得极俊。
陈皎和颜悦色问起他们送来的芥菜。
蒋大郎胆子小,既想讨赏银,又怕摊上事儿,忙道:“实不相瞒,那坏菜卤原本不是我们家的。”
陈皎好奇问:“此话怎讲?”
王氏立即把它的来由细细说了。
陈皎了然于心,也得是丢三落四才能翻找出一坛来。
夫妻既然壮着胆子送来了,自然不能让他们白跑,她当即差人取钱银打赏。
一只布袋由婢女送到王氏手里。
陈皎道:“王娘子冒着风寒送来菜卤着实不易,这是府里的一点小诚意,你且受下。”
王氏压下心中的欢喜,腼腆道:“多谢小娘子打赏。”
她双手接过,心中掂了掂,压不住嘴角上扬。
啧,还有点沉嘞!
提供芥菜的黄氏也有一份赏银,陈皎有心再寻,命吴大牛亲自走一趟黄氏家中。
一来送赏银,二来看她家还有没有陈年腌芥菜,哪怕没长绿毛的都行。
把他们打发走后,陈皎亲自用红泥小火炉煎芥菜卤汁。
待其沸腾,便将汤汁倒进蛊盅。
丁香进屋来,陈皎让她放温后送去给江婆子等人服用。
目前有三位病患做试验,怕出现过敏症状,让她们先尝少许。
如果没有异常反应,才继续服用,并且一次只能用三汤匙,一日三次顿服。
她耐心说了许多要求,丁香认真倾听,好奇问:“这坏菜卤真管用吗?”
陈皎道:“死马当活马医,试了就知道。”
丁香把蛊盅送到下人房那边。
这时候的江婆子已经出现痰瘀热毒的症候。
每日反复高热,气急胸痛,用药也不管用,很是煎熬。
同屋的一位是初期病患,另一位则跟江婆子一样处于成痈期。
三人你咳过去,我咳过来,此消彼伏。
也亏得陈皎关照,若是其他房的下人,早就赶到一堆去处理了,生死由天。
丁香不敢进屋,只把蛊盅放到门口,将陈皎交代的话一字不漏告知江婆子三人。
江婆子让院里干粗使活计的胡三娘开门取药。
她症状最轻,膀大腰圆的,能行动自如。
胡三娘把蛊盅端进屋来。
外头的丁香还未离去,叮嘱道:“小娘子说了,各人先尝个味儿,怕出岔子。”
听她这一说,胡三娘不禁有些怂。
她好奇揭开盖子,看着里头奇怪的汤药,闻起来味道怪怪的。
“这究竟是何物,会吃死人吗?”
丁香不知作何解释,只道:“说句不好听的,时疫药石无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江婆子咳嗽道:“我一把年纪了,迟早都是死,便先来试试。”
胡三娘忙把蛊盅端到她面前,用汤匙舀少许喂她尝味儿。
当舌尖沾到芥菜卤汁时,江婆子“哎哟”一声。
胡三娘紧张问:“怎么?”
江婆子一张脸皱起褶子,“?咸。”
胡三娘:“???”
外头的丁香不由得掩嘴笑。
江婆子细细回味,皱眉问:“丁香姑娘,这药究竟是何物,咸中带酸,还臭。”
丁香应道:“江妈妈别管,若是服用有效,咱们小娘子可是活菩萨。”
屋内的胡三娘和魏氏纷纷看向江婆子,问她有没有觉得异样。
江婆子摇头,说道:“再让我服些。”
胡三娘按要求喂她服用了三汤匙,由于太咸,每次她都是少少抿服。
见她没有什么异状,魏氏急道:“我也来吃点。”
胡三娘提醒道:“小娘子说了,先试一试。”
魏氏怕死,可顾不了这么多,心急服用三汤匙,果真咸得要命!
三人陆续把自己的量服用完,个个都觉得味道古怪。
当天陈皎亲自给三人备下两剂陈芥菜卤。
她们不止服用卤汁,其他药也跟平常一样服用。
翌日同样备下三剂,皆由丁香送去。
下午接近傍晚时分,症状最轻的胡三娘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竟然没再高热。
若是往日,每到这时候准会高热不退,心烦口干。
晚些时候丁香又送来卤汁,问她们各自的身体情况。
胡三娘有些小激动,说道:“真是奇了,今日我竟没再高热,虽会咳嗽,但整个人比往日轻松许多。”
丁香颇觉诧异,“胡娘子可莫要哄我。”
胡三娘忙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今日真要舒坦许多。”
丁香又问江婆子和魏氏。
她们的症状要严重许多,但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其他,都觉得比往日要好些。
丁香回去把三人的情况汇报给陈皎。
陈皎听后颇觉欣慰,说道:“如果明日胡娘子没再高热,那就证明陈芥菜卤起了药效。”
一旁的许氏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欢喜道:
“儿啊,倘若那坏芥菜真那么厉害,那咱们娘俩是不是要发财了?!”
陈皎:“……”
确实能发大财。
这不,在江婆子等人服用卤汁的第三日,胡三娘明显觉得身体开始好转。
她不仅没再高热,甚至连咳嗽都缓解许多。
江婆子的高热也得到控制,先前会胸痛,现在觉得呼吸顺畅多了,虽会咳痰,但能平卧。
魏氏比她年轻,情况则还要好些。
陈皎命人去请尤大夫替她们看诊。
听到江婆子等人有好转的迹象,尤大夫半信半疑过来。
陈皎蒙着面罩站在外头等候。
尤大夫先替胡三娘看诊,经过一番望闻问切,诧异不已。
他权当是胡三娘年轻从鬼门关扛了过去。
接着又问诊魏氏,心中愈发狐疑。
再看江婆子,她的病情虽然严重些,但已经不再高热,胸也不痛,喘气顺畅,精神也好上许多。
这分明就是好转的迹象。
尤大夫憋着满腹疑问出来,七十多的老头用奇怪的眼神打量那个女娃娃,忽地向她行揖礼。
陈皎连忙回礼。
尤大夫严肃道:“还请小娘子赐教,解老朽心中之惑。”
陈皎做了个“请”的手势,边走边道:“根源就藏在平日里府中食用的芥菜上。”
尤大夫:“???”
陈皎耐心解说陈芥菜卤的妙用。
梨香院家奴病情得到好转的迹象很快就传了出去。
整个王府都沸腾了,所有人的目光纷纷转移到这边。
碧华堂的淮安王初初染上肺痈,日夜咳个不停。
听到高展前来,说起梨香院的情况,陈恩压根就不信,脱口道:“一黄毛丫头,岂有这等本事?!”
高展也很激动,指着外头道:“千真万确的事!
“听说尤大夫已经去看诊过了,江妈妈等人服用小娘子手里的药,确实不再高热,已经好转了!”
陈恩剧烈咳嗽,脑壳都咳麻了,受不了道:
“你赶紧去求那祖宗,她要什么我这个老子都给!统统都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