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应淮?”
长久没得到回应,程方秋有些疑惑地停下手中替他擦拭的动作,一垂眸就对上了一双染着绯红的眼睛,狭长幽深,里面藏不住的绯红正在蠢蠢欲动。
见状,她捏紧了手中的毛巾,有些紧张地往后退了退,只是下一秒他就快速靠近,在她以为他要吻过来的时候,后背倏然却贴上来一只温暖的大学。
“小心。”
她回头,就发现自己退的太着急,差点儿就要撞上拖拉机上的一个部件,是他伸出手挡了一下,才没发生事故。
那冰冷的铁疙瘩,要是撞上去,不知道有多疼。
“谢谢。”程方秋心中涌上一丝后怕,连忙往前又凑了凑,离那个铁疙瘩远了一些,但后有虎,前有狼,她这么一靠近,两人几乎到了呼吸可闻的地步。
她甚至都能听到他胸腔里不规则的快速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像是砸在她耳边。
而随着她的靠近,周应淮这会儿的眸色变得更加晦涩,一瞬不瞬地直勾勾盯着她,像是丛林里最擅长捕猎的野兽在观赏自己的猎物一般蓄势待发。
程方秋敏锐感知到危险,不自觉地抿了抿唇瓣,舌尖扫过红唇,留下点点湿润,旖旎又撩人。
她犹豫片刻,还是干巴巴笑了一声,开口提议道:“你饿了吗?我们还是先回去吃饭吧。”
说完,就想起身去开挖掘机的门,但谁知道下一秒她的手腕就被他给扼住,随后整个人顺着一股轻柔却不容抗拒的力道落入他怀中。
原本狭窄的座位顿时多了不少空间。
程方秋颤颤巍巍地用手撑在周应淮的胸前,长而卷曲的睫毛抖个不停,平时大胆热情的“女流氓”这会儿怂的不行,一边警告性地喊他的名字,一边不由暗想,原来两个人在驾驶舱内的时候,是要这样坐啊。
“饭等会儿再吃,现在......”
低沉的男音贴着耳朵灌入,字字清晰,字字明朗,带着沁入心扉的诱惑力。
不吃饭,难不成吃她?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她的腰身就被人扣住,下巴也被骨节分明的手指给擒住,微凉的薄唇准确无误地寻到她的唇,立马贴了上来。
含,住,吮,吸,辗,转,反,侧。
程方秋软绵绵地推了两下,这点儿力道跟挠痒痒似的,自然没推开,反而让他扣在她腰间的手更加用力,她整个人也往前扑了扑,柔软晃悠悠地撞上了他的胸膛。
两人都是一颤,她的脸蛋一下子就红了。
她没想真的推开他,所以从始至终都是半推半就,但是没曾想居然……………
能撞上。
周应淮怔住两秒,亲吻她的动作都停了下来,随后便是更为凶猛的攻城掠地。
放在她腰间的大学温度逐渐攀升,变得有些滚烫。
被亲得喘不上气的程方秋捏紧他的衣领,那处的布料很快就染上了几分褶皱,她忍不住想,呜呜呜,周应淮不是很单纯的吗?
想当初她抛个媚眼,他都害羞地连连避开,怎么现在都敢如此,如此对她了?
居然反客为主。
程方秋悄悄睁开了一条缝隙,就瞧见他那张清冷矜贵的脸此时闪着的疯狂。
这种反差感格外撩拨人,让她止不住心颤。
“秋秋。”
周应淮生得锋锐的轮廓晕染着淡淡的冷淡疏离,唯有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闪着轻柔的光,借着换气的空档,鼻尖蹭着她的鼻尖,哑声唤她的名字。
“嗯?”程方秋泪眼朦胧地攀住他的肩膀,娇声回应让周应淮眸色深了深,手指摩挲了两下她的细腰。
“别摸,痒。”
她伸出手抓住他的手,整个人像是一朵盛开在雨中的蔷薇花,花瓣因为雨水的侵蚀变得有些微垂。
周应淮眸色沉沉,眼尾染上一点猩红,将两人的手转为十指紧扣,用力握住,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温度,出于本能,他想欺负她……………
但是不行,现在还不行。
周应淮缓缓松开她,将头埋进她的锁骨处,大口大口呼吸着,一边平复失了节奏的心跳,一边不禁想那张碍事的报告什么时候才能批下来?
而此时,周应淮口中的那张报告正静悄悄地躺在一张檀木桌上,一支没揭盖的钢笔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戳在上面,在纸张上留下不深不浅的痕迹。
“程方秋?”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中年男人缓缓念出这个名字,眉头微微皱起。
在不远处一直观察着他的许山亮一颗心顿时提了上来,适时开口道:“这位女同志的背景已经调查过了,没有太大的问题,就是......”
中年男人轻飘飘地扫过来一眼,许山亮立马敛住鼻息,不敢再卖关子,直接开口道:“她母亲的娘家是沪市丁家。”
短短一句话,什么都说了,也什么都没说。
钢笔敲击纸张的声音蓦地停下,中年男人沉思两秒,“让他亲自给我回个电话。”
说完,便挥了挥手示意许山亮出去,等关门声响起,他将那张报告拾起,深深看了一眼,随后放进了右手边的抽屉里。
门外许山亮深呼出一口气,整理了一些领口才继续迈步往前走,准备将领导吩咐的事情安排下去,但脑海却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张报告。
小周同志居然要结婚了。
滴答滴答,雨势渐小,砸在伞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两人挤在一把伞之下,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缠绕着炙热的体温。
程方秋摸了摸还散发着滚烫温度的脸颊,还是有些臊得慌。
“送你到家,我再回知青点。”周应侧头看向她的侧脸,唇角上扬,显然心情很不错。
她点点头,又开口邀请道:“要不来我们家吃饭?”
周应淮虽然很想去,但是想到什么还是摇了摇头:“今天晚上我们得开会。”
现在正是关键时期,还遇上大雨,他们得商量一个应对对策,以确保工程按时按量完成。
“那好吧。”程方秋撇了撇嘴,看上去有些失落,周应淮便捏了捏她的掌心,柔声道:“要不明天?“
“哼,明天我们家不一定有时间呢。”
她这话看似在故意气他,但其实说的不是假话,程晓花的婚期就在三天后,大伯家忙得脚不沾地,两家关系向来不错,又是带着血缘关系的至亲,他们家不可能干看着,肯定要出份力。
这事周应淮也早就听程方秋说过,所以这会儿也不生气,反而缓缓笑开,看她鼓着脸颊的可爱模样,便控制不住地想揉一揉。
但他还知道这不是空无一人的挖掘机附近,而是村中,搞不好下一秒就会有人撞见他们的亲密,所以到最后也只是借着另一把雨伞的遮挡又握紧了一些牵着她的手。
“你不是还有五天才走嘛,晓花让我叫你去吃喜酒。”
提到分别的日子,程方秋和周应淮眸中都沉了沉,但是又默契地没有将重点放在这上面。
“好。”想起当初在县城拼命给他和秋秋创造机会的那个小姑娘,周应淮点了头。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第二天周应淮就因为急事离开了萍乐村。
程方秋收到消息赶到知青点的时候连小轿车的尾气都没看到,人已经走了,她心里有些莫名的难受,有急事走她能理解,怎么都不跟她亲口说一声?
但有时间说一声,也就不叫有急事了。
可明明知道是这个道理,但她还是忍不住对周应淮产生了一丝小脾气。
她撑着伞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地上的碎石子,借着雨幕,没人能看清她的表情,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没一会儿一双漂亮的狐狸眼就红了一片。
“程同志。”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呼喊,扭头一瞧,就见到了撑伞而来的赵志高,他动作很快,转眼就到了眼前,程方秋想避开都没办法。
赵志高原本还咧着个大牙笑着,待看见程方秋红着眼睛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便尴尬地住了笑意,焦急道:“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沙子进眼睛了。”程方秋懊恼自己无缘无故的矫情,在赵志高面前丢了脸,干笑两声,勉强在唇边勾起一抹弧度。
但赵志高一根筋,完全没看出程方秋想逃避这个话题的念头,还缓缓叹了口气,安慰她:“程同志你别难过,这次是厂里有紧急事情联系淮哥,他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收拾就走了。”
程方秋扯了扯嘴角,有种藏在心底的秘密被戳破的难堪,但是不得不承认,经过赵志高这一解释,她心中对周应淮的怨怼顿时少了许多。
“对了,淮哥还让我跟你说他解决好就回来接你。”话音落下,赵志高轻咳一声,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红晕,“还,还有......”
“还有什么?”程方秋没想到周应淮还给她留了话,眸光亮了亮,见赵志高支支吾吾的,没忍住好奇地催促道:“你倒是说啊。”
赵志高抿了抿唇,一咬牙,一闭眼,视死如归般开口:“他说他会想你的。”
清风拂过,湿润的水雾裹挟着这句话吹在脸上,却没有带来丝毫凉爽,反而让她的颊边迅速蹿红,美眸中潋滟起春水,透出极致艳色。
程方秋压下砰砰快速跳动的心脏,暗骂周应淮不知羞,这种话怎么能让旁人转告呢!
“我,我知道了。”她磕磕巴巴地应下,随后再不敢对上赵志高的视线,“我家里还有事,先走了。”
“哦哦,好,程同志你忙。”赵志高巴不得程方秋快走,说完他只觉得浑身臊得慌,鬼知道当时他从淮哥嘴里听到这句话时是什么感受。
或许天塌了,也不过如此吧。
那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冷冰冰的淮哥吗?都说有了女人后,男人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这话果真有几分道理。
两人匆匆见面,又匆匆分别,活像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而罪魁祸首却不知道这事,被小汽车接走后,他第一时间来到县城的邮电局,用里面的电话拨打了一个号码。
不知道转接了多少次,确定了多少次身份,总算赶在周应淮耐心耗尽前,成功接通。
“喂。”对面传来一道沉稳的嗓音。
周应淮原本闲散的神色正了两分,立马回复道:“是我。”
“文件看了?”
闻言,周应淮视线下意识地落在手中的黄皮纸袋上,封面上的封条是他亲手拆下的,里面的内容他也早已过目,所以此时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你怎么想?”
身处于他们这个位置,行将踏错都可能万劫不复,甚至毁掉前程,所以他得考虑清楚是不是愿意为了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女同志而承担没必要的风险。
双方都没再开口,气氛陷入寂静,直到周应淮再次缓缓开口。
“爸。”
仅仅只是一个称呼,周志宏已经明白了儿子的选择,果不其然下一秒耳边就响起了他坚定的回应。
“改天来喝我的喜酒。”
周志宏唇角缓缓勾起,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这个儿子他没白教。
“有空就来。”真当他一天天闲得没事,只围着一亩三分地转?话毕,语气变得稍微轻柔了些,“你记得给你妈和弟弟打个电话。”
“好。”周应淮勾了勾唇,简单嘱咐了两句注意身体,便挂了电话。
两个大老爷们,没什么好聊的。
解决了心头大事,周应淮望着还阴沉沉的天空,只觉得畅快非常,迫不及待地想跟她分享这个喜悦,但是不行,他还有不少事要忙,等一切尘埃落地,再一起给她一个惊喜。
秋秋等我。
“新郎官进村咯。”
一群小孩儿欢呼着跟在迎亲队伍里面,争先恐后地说着讨喜话,不多时兜里就装满了新郎官分发的喜糖,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
新娘家这边也得了消息,原本有条不紊的场面顿时变得有些混乱。
“秋秋姐,我好紧张。”程晓花坐在大红被子上面,手指交叉在一起来回拨弄着,整个人都有些焦躁不安,“我这样好看吗?”
这样的话,她都不知道问了几遍了,程方秋忍不住轻笑一声,熟练地安慰道:“放心吧,保管等会儿迷晕新郎官的眼。”
这话说得直白,程晓花羞涩一笑,然后瞪了程方秋一眼,“我又不是给他一个人看的。”
“好好好,那保管迷晕所有人的眼。”
“秋秋姐!”程晓花羞恼地咬唇,但经由这么一闹,她总算是不那么紧张了。
程方秋笑了笑,她的话可没有撒谎,今天的程晓花的确美得不可方物,跟平时那个小家碧玉的姑娘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程晓花穿着那天在县城买的料子做的衣裳,一针一线都是由她娘常春兰做出来的,这年头的家庭妇女多多少少都会些针线活,但是手艺却天差地别,常春兰就属于顶顶好的那种。
砖红色的布料被缝制成一件中式裙装,考虑到这个年代的保守性,程方秋便建议把长裙改成了裙裤,外面是裙子,里面是长裤,样式一样,但是却没露一寸肌肤。
领口的位置用金色丝线绣了几个蝴蝶样式的盘扣,层层交错,美不胜收,袖口则增加了些许流苏,正好遮挡了程晓花胳膊上的肉。
裙子独特的掐腰设计将她的身体曲线修饰的格外好,显瘦却不过分性感,一眼过去只觉得惊艳。
今天程方秋起了个大早,专门来给程晓花做造型,她手巧,三两下就给她盘了个复杂精美的发型,这还是她在时装周后台跟化妆师小姐姐学的一手,没想到在这儿派上用场了。
乡下没有化妆品,程方秋就给程晓花修了修眉,好在这个年代人的毛发旺盛,简简单单的形状就支撑起大概轮廓了。
程晓花皮肤有些干燥,程方秋还拿出了之前周应推送的雪花膏给她分了一半,让她带去夫家用,把程晓花感动得不行,毕竟雪花膏可是个宝贝东西,乡下没几个女人舍得买。
但现在秋秋姐直接给她送了半盒!秋秋姐对她真好。
程方秋见不得程晓花这个小姑娘在自己面前要哭不哭,训斥了几句,对方果然老实了,
口红和腮红则是用红窗纸代替,偶尔用这一次,晚上及时洗了,对皮肤也不会有太大的损伤,所以为了美,两姐妹一商量,还是“狠心”用了。
效果也是出奇的好,恰到好处的红给程晓花添了几分妩媚动人的光彩,大眼睛忽闪忽闪,鼻头挺翘,红唇艳丽,像是春日枝头盛开的桃花。
她们没说几句话,结亲的队伍就到了门口,两人连忙闭嘴,静静听着外面的热闹。
新郎官先是说了一堆好话,然后又让自己的哥们给拦门的人红包,好几番折腾才成功“破门而入”进到室内。
只是两人对视的那刻起,原本大大方方,所向披靡的新郎官却仿佛变笨了似的,呆呆望着自己的新娘子,话都说不出一句,还是他的好哥们推了他一把,他才回过神来,红着脸上前。
这是程方秋第一次见到程晓花的正式老公,说实话,小伙子人长得不算特别帅,但是胜在一身正气,是一张国泰明安的脸,再加上刚才一系列的行动,就足以说明是个靠谱,脑子灵活的。
最重要的是他们两人两情相悦,情意绵绵。
程方秋笑着讨要红包,假模假样的掂量了一下里面的重量,才说起了吉祥话,将人放了出去。
在女方热闹过后,就要去男方家了,程方秋自然也要跟着去,男方家就在隔壁村,不是很远,但是她得一直站着,所以还是很累脚的。
好不容易把流程走了个七七八八,天色已经昏暗下来,这个时候宾客已经不多了,她便跟程晓花说了一声,去外面酒桌上吃饭了。
丁夕梅也在酒席上,早就眼疾手快地帮她留了一碗好吃的,见她狼吞虎咽,忍不住心疼:“哎哟,结婚的累,帮忙的也累。”
“可不是嘛,但高兴就值了。”程方秋倒不觉得有什么,嘻嘻一笑,继续埋头干饭,等吃得差不多了,旁边突然插进一道声音。
“你们是女方那边的亲戚吧?”一个婶子在程方秋旁边的座位上坐下,笑呵呵地打了个招呼。
母女两见是个熟面孔,估计是男方那边的重要亲戚,也不敢怠慢,连忙应了一声。
那婶子说了几句婚礼的事情,就突然话锋一转道:“你们不说是母女,我还以为是姐妹呢,一个比一个水灵,真是羡慕死我了。”
这话没一个女人不爱听,丁夕梅也不例外,顿时笑弯了眼睛,“你可真会说话,哪有这么夸张。”
“我可不说假话的。”那婶子捂唇一笑,视线一转,看向隔壁桌,“女儿多好啊,多贴心啊,就不像我家那个臭小子,到现在都还没给我娶个媳妇儿回来,真是愁死我了。”
丁夕梅和程方秋下意识地顺着她的目光往前一看,就瞧见一个年轻后生正在帮忙收拾桌椅,手脚麻利,干活很是积极。
就是不知道是真的积极,还是演出来的了。
“这还没到收桌椅的时间,怎么就收起来了?”程方秋似笑非笑,眸中闪过一丝无奈。
那位婶子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轻咳一声,“这个点儿哪还会有来吃酒的。”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她话音刚落下的时候,门口负责登记礼金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句问话:“你确定要随这么多?”
负责记账的是男方的亲哥哥,他看着手中的几张大团圆,声音都有些颤抖。
“嗯。”男人眉头轻皱,难不成是随少了?
“那,那好吧,记什么名?”
“程方秋。”
程方秋本人心尖一颤,蓦地回头,就看见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背对着他们站着,正拿着笔一笔一划地在记账的本子上留下名字。
“周应淮!”
男人写字的手一顿,然后猛地回头,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遇,她竟忍不住红了眼眶。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程方秋害怕他看见自己的狼狈,借着偏头的动作,抹了一下眼角。
“秋秋。”周应淮快速写完,然后大步朝着她走过来,但碍着周围都是人,彼此都按捺下了激动的心情,只是相视一笑。
周应淮站在程方秋身边,冲着丁夕梅礼貌地喊道:“婶子。”
“什么时候回来的?“丁夕梅将自家闺女和周应淮的反应都尽收眼底,没好气地摇了摇头,暗骂一句没出息,这才几天不见,就跟隔了四季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