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鸣跟着凌晟行至梧桐苑的书房中,两人相对而坐,一时间并无言语。 凌晟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垂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的夙鸣,静默片刻,随后淡淡开口,“我已知浮乾遇难,此事,许是与魔界脱不了干系。帝君昨日宿在仙界,可曾察觉有异样之处?” 夙鸣抬头看向凌晟,却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神情严肃的开口问道,“敢问神君,阿璃现下何处?” 凌晟沉默了片刻,面无表情的回道,“她在银河湖畔。” 夙鸣大惊,不由微瞪双眼,“只身一人?” “是。” 夙鸣不由沉了脸色,他看着凌晟波澜不惊的样子,忍不住继续问道,“神君,这是何意?” 凌晟低垂下眼眸,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默了默,随后淡声说道,“那处除却我,无人可随意到达,她在那里会很安全。” 夙鸣闻言皱起了眉头,他微微思索了片刻,带着些许犹豫开口问道,“但传闻中……那处,神君怕是也不能来去自如吧?” 凌晟默然,左手拇指与食指轻轻摩挲,一时间房内十分安静。 过了良久,他才抬头看向夙鸣,脸上是一贯的冷淡,说出的话亦是云淡风轻,“帝君可知,天道为何将我困于银河湖畔。” 没有等夙鸣想好如何回答,凌晟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因为神明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当初,六界已定,魔族封囚,四海八荒便不再需要谁继续持有堪比天道的力量。所以神族没落,是既定的结局。但你又知为何,它不曾将我一同抹去。”他像是自问自答一般,继续说道,“因为它怕万一。魔族生于万物混沌之初,汲取世间怨念仇恨为饲,比之我们这些被天道创造的产物,他们是真正的浑然天成,只要世间还有生灵存在,魔,便不死不灭。故魔族,是天道唯一不可预测的万一。它留我,便是为此。如今,天道下于吾身的印记已然解除,那便说明,魔族,恐怕真的要出世了。” 夙鸣闻言脸色骤变,他看着眼前这位依旧波澜不惊的神明,思及他对自家闺女的昔日情谊,很快便想通了他留夙璃一人在银河湖畔所作为何。 但这却让他更加感到忧心。凌晟是如今天上地下唯一仅存的神明,已然代表着这世间的最高战力,倘若连这个男人都没有把握能在这场浩劫中护住心爱之人,那这四海八荒的万千生灵,其命运又会如何呢? 夙鸣叹了口气,随后向着凌晟单膝跪地,抱拳俯身,语气艰难的说道,“愿神君,庇佑世间。” 他知自己委实是懦弱了,竟将这般重担交付一人背起,但他也确实想不出,在末日之时,还有谁人能够拯救这世间。 凌晟看着俯首的夙鸣,似是喃喃自语,“她存于此间,我便庇护此间。” / 夙璃坐在巨石上,双手撑在身后眺望着银河远方,就像凌晟常做的那样。 都说爱一个人,会在不知不觉中活成他的模样。其实夙璃并不知道自己对凌晟的感情能不能称之为深爱。她丢失了很长一段记忆,与他的相识,相知,这些回忆都不存在她的脑海中。就像是被抹去的时光,在她的脑海里只留下了一片空白。夙璃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找回过去,但如今,她的心,是真真切切在为这个人疼痛着。 原来我爱他啊。 这是夙璃孤身一人在此处的这段时间里最大的感悟。 银河蜿蜒伸展,仿佛一条巨龙,从遥远的地方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这条银河是如此恢弘磅礴,却毫无生机。不停歇的寒风拂过她的脸颊,带起她的鬓发,以往凌晟在此时,会为她将鬓发整理至耳后,然后温柔的望她。 但现在,他却留她一人在此处。 银河湖畔没有昼夜之分,这里的时间仿佛停滞不前,夙璃不知道凌晟离开了多久,好像昨日才走,又好像已过了很久很久。 她坐在此处,等待着一个不知何时会归来的人。 夙璃的手指不自觉的摩挲着掌心的龙形玉佩。这些时日,她总会不自觉的想起初见浮乾时的情景。 她记不得从前,于此时的夙璃而言,初见浮乾,是父母向她介绍,只说他是自己的义兄。因着并无从前的记忆,对于浮乾,她其实也没有特别深刻的感情。印象中,这位仙界太子一直是那样的温润如玉,对她亦是爱护有加。只是偶尔,望向她的目光中,会带着丝丝缕缕的复杂感情,似是不甘,又似不舍。 她从前从未深究过,也许是不在意,又或许,是潜意识里的逃避。而如今再想起,心脏处也会萦绕上莫名的痛楚。 骤然闻得浮乾陨落的消息时,她是不敢相信的,哪怕到现在,她其实依然没有实感。 理智上,她知道凌晟说的定不是虚话。但情感上,她又不自觉的选择不相信。或许,或许兄长只是受了重伤,他贵为仙界太子,有那么多神器护体,或许他被神器遮掩了神魂气息,迷惑了建木古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