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宗站起来活动活动腿脚，拍拍魏无羡肩膀， “年轻小伙子要活气一点儿！爱笑一点儿！别动不动就生气！明明很帅气，这脾气得吓跑多少小姑娘！” 魏无羡仍然沉着脸，虽然有时候虞紫鸢不待见自己，但是她受辱，他怎么都坐不下去。 魏长泽与江枫眠是表兄弟，藏色出意外那年魏无羡才六岁，刚好能趴在三轮车车把前头。魏长泽去镇上上班的时候，就会让他站在三轮车前头，送他去江枫眠家。 那几年干旱，地里的庄稼长势不好，留下吃的之后就卖不了几个钱。 魏无羡跟着江澄和江厌离六月捡麦子，十月拾玉米。从地东头捡到地西头；从自留地拾到洼里；从云梦村捡到魏庄村，又从魏庄村拾到云梦村。 酷暑的六月，江厌离会拿三顶草帽，带三壶水，取三个蛇皮袋，领江澄和魏无羡从家里出发，向田地进军。 那时候机器割麦刚刚兴起，轰隆隆的拖拉机带着一丈宽的犁耙，从这头跑到那头，金黄色的麦子就整齐倒下，麦包里迸溅出圆滚滚的小麦，蹦跳进干渴的土地里。 拖拉机行过一遍之后，主人家开始一怀抱一怀抱抱起来，堆在一起，用钢叉挑起来挑进车兜里，再轰隆隆拉回家，晾晒，碾压，扬灰，装袋，淘洗，磨面...... 等拖拉机和主人家离开田地，三双小短腿一拥而上，从满是尘土和秸秆中寻找遗落的宝物。 在他们心中，捡起一串麦子，比吃上大白面馒头还要开心。 江厌离眼疾手快，提着蛇皮袋远远跑在前头，魏无羡紧紧跟着她，不时被绊上一脚。 江澄走这种路已经不会摔跤了，只是走的慢，他太小，饿的快，每次饿了都会在路边大哭。 江厌离会哼小曲哄他，或者教他背诗，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魏无羡跟着江厌离从远处回来，会看见江澄咬着手指依偎在蛇皮袋上睡着，脸上还挂着泪珠，被风轻轻吹散。 “师姐，他睡着了。” 江厌离替江澄擦掉脸上的汗珠和泪花，留下一片灰尘，才想起来自己没有洗手。她摘个叶子仔细擦擦，才去拿背着的水壶， “阿羡，喝水！” 魏无羡总是被她骗着喝下两大壶水。 墨绿色的军用水壶承载了魏无羡一整个童年，壶中被太阳蒸煮温热的泉水，是他最怀念的甘甜。 收割机从麦子的脚踝处咬下，留下一排排一捋捋尖利的倒刺。三人穿着单薄挥汗如雨，一整天下来双腿上被扎的血淋淋的。 夏天蒸腾的日子刚刚过去，玉米杆被一刀一刀砍倒的季节就来了。 农民胳膊上挎着自制的箩筐，钻进玉米地里，握住一个沉甸甸的玉米，用力拧下来，装进筐里。 成熟的玉米叶就像锋利的小刀，从头到脚割你的皮肤，肥胖的草虫和长毛的花虫，一不小心就掉进衣服里，会让你原地跳起激烈的舞。 三小只会背着箩筐从早上等到下午，等到主人家收摊回家，才敢下去捡拾几个歪瓜裂枣的玉米，偶尔捡到几只漂亮的，就能欣喜一整天！ 一整个下午，三人的箩筐几乎要装满了！魏无羡背不动，江厌离就把他筐里的玉米一个个拿到自己筐里，剩两三个给他。 江澄耍脾气，江厌离也把他筐里的玉米捡到自己筐里去，实在放不下了，剩下的给才两人平分。 “你们两个快点儿走啊！要不然吃不上热乎饭啦！”三人又累又饿，慢吞吞地往家走。 魏无羡跟在江厌离后面，担心问道：“师姐，这么重，你累吗？” “不累。”江厌离说话大喘气。 魏无羡能看出她很吃力，偷偷拖住框底，往上抬。 “阿羡，再不松手，你小手上就会有小印子了！” 走一段路，三人都要放下箩筐休息一会儿。手上确实出现几条轻微了压痕，但是江厌离肩上会有两条更深的压痕。 夕阳之下，凉爽的秋风越过低矮的房屋，越过高耸的箩筐，爬上三人的肩膀，扰乱江厌离垂在鬓边的发丝。 有时梦回，魏无羡还是能看见宽阔到一望无际的麦田，和晚霞映照下的孩童的身影，还有那股秋风，那缕轻轻晃动的发丝。 有一年冬天，江枫眠养了两只长毛兔，兔子像野草一般疯长，生了一窝又一窝。 十几只长毛兔嗷嗷待哺，喂养的任务自然而然落到了三人身上。 兔吃百草，房前屋后长着百草。 新鲜的麦芽从地里冒出头的时候，百草跟着冒出来，三人又开始拿着蛇皮袋，去地里拔草喂兔子。 有露水的清晨，土地会格外松软，百草的根被浸湿，拔起来会相对轻松。 马齿苋和飞蓬草是最温柔的草，不会攀上手指咬一口。 葎草和刺儿菜是最泼辣的草，它们每片叶子上都长有银刺，皮肤只要稍微靠近就会留下伤痕。 三人小心翼翼躲避开这种种草，小手把蛇皮袋装满，把小手染成绿色。 江澄贪玩儿，不是在捉蚂蚱蟋蟀，就是在追蝴蝶蚂蚁。 每到中午和傍晚，他都会哀求两人把他们蛇皮袋里的草给自己分点儿！ “阿姐！阿羡！你俩跟我分点儿吧！我的太少了！” 魏无羡拖着蛇皮袋，扛在肩上，“谁的不都一样吗？不都是要喂兔子？” 江澄一双眼睛委屈的不行，“那不一样！” “你们俩袋子里那么多，而我的这么少，谁没有好好拔草，我爸妈一眼就能看出来！” ““伯父伯母又不会检查！” 江澄蹲在地上就哭，“你就给我点儿吧！呜呜呜，要不我没脸回去......” 魏无羡和江厌离把自己蛇皮袋里的草给江澄分了一些，他顿时就眉开眼笑起来。 用剪子剪掉长毛兔身上的长毛，虞紫鸢把它们装整齐，用针线缝进鞋子里，一整个冬天，双脚踩进雪地里都不觉的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