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道歉?”
忽然一个男声响在她们身边。
何莹夏像是看到了救星,“爹!你看看阿娴!哪有这么跟姐姐说话的?”
何宽福道:“阿娴怎么了?”
苏文娴心道之前还夸过何莹夏不爱乱告状,现在连这个优点也没有了,“二姐,你敢不敢刚才说我那些话当着爹的面重新说一次?”
“我是以前在木屋区长大,不像二姐能一直在最好的私立女校读书,我连学洋文都靠在码头上给外国水手擦鞋才练出来的,跟二姐从小就有最好老师的人比不了。
别以为她不会告状,她的声音里带着难过,道:“是,我是想通过考上星岛大学让爹更喜欢我,可是我跟爹分离了十七年,我想让爹更喜欢我,有什么错?”
“我想成为让爹骄傲的女儿啊......”
何宽福一听这话,立刻哄着苏文娴:“阿娴,你已经是爹的骄傲了。”
“爹知道你以前过的不容易......”
苏文娴回来后很少主动提过去的事,可是每次从她嘴里听到那些艰难的生活片段,八九岁的小女孩背着木头箱子在街上蹲在地上给洋鬼子擦鞋,那可是他何宽福的女儿啊,竟然干这么卑微的活。
但这个孩子连在那种环境下都能练出一口流利的洋文,这是有多机灵啊,不放过任何一个向上的机会。
现在她有了更好的机会,从认回来开始就一直在学习,如饥似渴地充实自己。
这么好的孩子若是能从小接受何家的教育,现在肯定已经成为何家最优秀的后辈了。
这都是他亏欠她的啊。
苏文娴一直秉持着不总拿自己过去的苦来博取何家长辈同情的原则,毕竟同情心这种东西用一次少一次,但是适当的拿捏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何宽福立刻说何莹夏:“你妹妹在外面遭了那么大的罪,回来也一直在努力上进,可是你呢?明明有最好的学校和老师,最近却不在家里好好温书,隔三差五就出去听戏、看电影,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你娘怎么教育你的?难道你忘了吗?”
提到看戏和她娘,何莹夏敏感极了,甚至有点难堪,最不能提的就是她娘的出身,眼眶一下子红了:“从阿娴回来,爹就一直在偏心!”
“阿娴才回来几天,你就跟她争?”何宽福道,“你小时候跟阿占争,长大了还跟阿娴争,你什么时候能够靠自己争?“
“何家人想要什么都要靠自己得到啊!”
“我看是你娘太惯着你,把你养得太骄纵了!”
苏文娴心道这个何莹夏明明在她刚回何家的时候提醒过她的,在这个家族里要有用才能得到更好的资源,怎么到她自己这里就完全忘了这套?她根本不该怼何宽福,刚才承认错误就能避免这一场冲突。
不过又一想,她与何莹夏是完全不同的心态,她把何宽福当成需要攻略的小boss,但是何莹夏是当成亲爹的,当女儿的受了委屈想要亲爹撑腰也是很自然,只不过她忘了亲爹有很多孩子,她虽然占着嫡女的位置,但用处好像并不那么大。
实在是何莹夏高估了自己在何宽福心里的位置。
苏文娴心道算了,她上辈子死之前的年龄是比何莹夏大,何必跟这种骄纵的千金大小姐一般见识,便缓和着道:“爹,二姐也是为我好,想激励我学习。”
没想到何莹夏拿她的好心当驴肝肺,“不用你在这装好人!你才是最有心机的那一个!”
苏文娴回了句:“是啊,没心机能活到现在吗?”
从穿越以来如果不是她费劲心机,一开始就被卖到绸缎庄当妾了,兴许已经被磋磨死了。
再说她这点小心思算什么啊?不过是为了活命的小机灵罢了,难道她不想像上辈子那样活得轻松恣意,想撒娇就撒娇吗?
可现在有这样的人吗?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无条件爱她的亲爸妈了,她哪有何莹夏这样的资格随便跟何宽福发火和质问呢?
可惜何莹夏是不懂的,她哭了出来,转身跑了出去。
何宽福今天来总督府的宴会也没有带手下进来,又担忧她胡乱闯惹祸,刚想自己去追,苏文娴便贴心道:“爹,我去看看二姐,哄哄她。
何宽福再一次感受到了这个二女儿的懂事,语气里带着几分满意,“好,你二姐以前跟我和你母亲住在大马,事事都有人捧着,从小就爱掐尖,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不会的,你放心吧。”说着往何莹夏的方向跟了过去。
宴会厅里人很多,但好在苏文娴没跟丢何莹夏,见她穿过人群去找到了正在跟人社交的蒋希慎,站在他身边拽着他的胳膊,等蒋希慎跟人寒暄完,不着痕迹地把胳膊抽开了。
何莹夏非常失望,转身又跑了。
看样子何莹夏是找希慎告状去了,希望他能安慰她,但是蒋希慎不解风情,并没有安慰到她。
或者说蒋希慎对这个他娘以绝食来逼迫他的婚姻并不满意,明明已经订婚了,但却还跟何莹夏保持着礼貌距离。
这样做又能怎样呢?
难道他还能结婚后也这样吗?
不过是在做无用功罢了。
苏文娴正要继续跟着何莹夏,蒋希慎却看到了她。
他从人群之中找到她,走了过来。
“阿娴,怎么了?”
迈着长腿,西装外套夏也能看出他胸肌的轮廓,再配上这张英俊的脸,难怪今天宴会厅里那么多夫人小姐都来主动找他跳舞,但是他都拒绝了。
到现在他还没有和任何人跳过舞呢,连何莹夏也没有。
苏文娴摇了摇头,“没事儿,二姐生我气了,我去找她。
蒋希慎见她要走,说:“她说你跟她打赌,若是你考上星岛大学,要她跪下给你道歉。”
苏文娴道:“只有她当真了,我那是被她气得才这么说的,怎么会真的让她跪下?”灭灭她的威风罢了。
蒋希慎却道:“你放心考吧。”
“一定能考上的。”
这话更像是承诺,一听就明白蒋希慎准备帮她。
忽然,她心头暖了一下。
他也算是无条件地想帮她吧?
“我本来是想自己考不上就让我爹帮我一下。”
“但是刚才跟二姐说完之后我觉得,我还是自己考吧,考得上当然好了,考不上也是自己能力不足。”
考不上就再想别的方法吧,反正她主要不是为了读大学,而是为了拖延被何家拉去联姻的时间罢了。
“但是谢谢你的好意。”
她笑着,“老板,”不再喊他姐夫,而是喊了以前的称呼,“你是不是还一直把我当成你的马仔啊?“
蒋希慎刚要开口,苏文娴又道:“其实能一直当你马仔也很好,一次大佬,一辈子都是我大佬。”
蒋希慎看向她,“嗯。”了一声。
苏文娴又赶紧往何莹夏消失的方向追去了。
只是她已经跑到总督府的一楼,从门厅那里走出来了,也没见到何莹夏。
这位豪门小姐不会是以为星城是什么太平盛世,夜晚随便走也很安全吧?
但她还是往庭院附近找了找。
总督府除了在庭院露天里养了很多花之外,总督夫人还特意建了一间玻璃花房,专门为她收集世界各地的名贵花草,帮她在女王的园艺会上夺头彩。
在灌木丛附近找了一会儿,正准备回到楼上去通知何家人一起来找,转身的功夫忽然听到了漆黑的玻璃花房里有人在说话,“美丽的女孩,你怎么哭了?”
只见有两个离得很近的黑影在花房里,那个影子高大的男人还伸手为女孩擦泪。
可是越擦,女孩的眼泪越多,黑影手忙脚乱地将他礼服上的手帕抽出来给她擦泪。
“别哭啊......”
借着总督府大楼里透出的灯光,苏文娴看清了花房里的两个人。
是何莹夏与那个兰国驻星城大使。
她其实已经有预感里面的女人是何莹夏,但没想到男人竟是那个兰国大使。
看他俩有些亲密的姿态,何莹夏竟然没有拒绝。
在这个女人的名节很重要的时代,她不会犯糊涂吧?
苏文娴在外面犹豫了一会儿,若是在现代的话,她是不会管这种闲事的,毕竟现代男女没领证之前大家都是自由的,但是这年代星城的豪门小姐若是订了婚之后再昏头出轨,迎接她的下场可不会太好……………
她故意清了清嗓子发出了一点动静,里面的两个人果然分开了,尤其是何莹夏仿佛吓了一跳,恨不得立刻跳开。
“二姐,你在哪?“
何莹夏却没有出声,并且和兰国大使躲在花房里不出来。
苏文娴无奈了。
算了,良言也得人家能听进去。
身为何家小姐的她应该知道做错事的后果。
苏文娴转身走了在一楼门厅那里又等了一会,好在何莹夏也很快就从花房里出来了,看到在门厅等她的苏文娴,“就你会装好人?你只会在爹面前装!”
苏文娴无语了,但也跟她第一次把话说得很直白:“二姐,我跟你不一样,我从小不是在爹身边长大的,跟他的感情并不深厚,除了努力提升自己让他对我有好感还能怎么办呢?”
“而且说实话,我跟你并不存在利益冲突。”
“你已经是订婚出去的人了,跟我这个还没嫁人的女孩不存在竞争关系。”
她俩已经不是一个赛道了,不知道何莹夏能不能明白?
何莹夏只需要好好准备婚礼,将来当她的豪门阔太就好了,跟她别什么劲呢?
大概是苏文娴把话说得很直白,何莹夏道:“可是,阿慎哥看你的眼神不一样,爹也很喜欢你,爷爷也是......”
“连码头的生意都能因为你一句话给别的社团。”
“我的东西都要被你抢走了……………”她低着头,不去看她。
被宠坏的小女孩以为别人要抢她的糖。
苏文娴叹了口气,“我以前也只是给二姐夫打工的马仔而已,说得再直白点,就算是他对我有心思,我也不可能给人当妾,这话那天晚上你逼我下跪给你敬茶的时候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至于别人对我的心思,我管不住。”
话说道这个份上了,希望何莹夏以后别再烦她了。
何莹夏走的是贵妇赛道,苏文娴回到何家以来挣扎的都是不想走贵妇赛道,她现在是已经脱离了生存问题,但是她需要不被何家支配去联姻。
跟何莹夏的轻松是完全不一样的。
苏文娴转身上楼回到二楼的宴会厅,何莹夏嘟囔着:“什么嘛......”
她手里还捏着一块浅灰色格子手帕,明显是男人的,把手帕塞进自己随身手包里,也回到了宴会厅。
而站在门厅对面的巴洛克风格柱子后不小心听到这一切的蒋希慎什么都没说,也转身离开了。
宴会结束之后,苏文娴又投入到紧张地学习之中,她比之前还要努力。
嘴上对蒋希慎说的轻松,什么考不上就考不上,但真的考不上她很丢脸的!
她得付出更多努力才行,每天从早到晚都在学习和背书。
辅导她的就是星岛大学的教授,说道:“你是我教过的最努力的豪门千金。”
如此这般又学了一个多月,有一天早饭的时候,听到正在看报纸的大伯何宽寿忽然说:“你们看这条新闻,国内在疆省挖出石油了!”
他高兴地将报纸递给何老太爷看,老太爷扶着老花镜仔细看报道,欣慰道:“好啊,我们国家也有油田了......”
何宽福道:“幸亏当初小鬼子没有挖出来,否则就便宜了他们!”
苏文娴也看了报纸,是上辈子那个地方,但是却比上辈子早了好几年呢!
是不是她那封信已经被柯怀民采纳了,已经交到国家两个大领导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