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苏文娴有考虑过只砍掉黑水成他们的手或者腿,而不是要了他们的命。
但是留着他们的命难道要留给她老板蒋希慎去砍吗?
这样她还有什么价值?
老板想要的不是小打小闹地砍断一只手,然后客客气气地喝个和头酒。
所以这个人头不管是为民除害还是报复,都要下狠手。
既然要下狠手,那就得永除后患,不给他们报仇的机会。
在这场屠杀之中唯一让苏文娴感到不那么难受的是这些人都是应该判死刑吃枪子的人渣,让她的心里负担没有那么重。
但是直面新鲜的杀人现场这种事,在坐上车之后,她的手还是忍不住地微微发抖。
这些人不是她直接杀的,却是她下的命令。
作为一个生长在和平年代的华国人,别说杀人了,就是连真枪和这么血腥打斗都没看过。
她让自己不断回想起上辈子的事,和爸妈相处的日常,和大哥的互相吐槽,甚至她以前开网店做衣服打版制图,还有后来她当主播卖衣服和美妆………………
好像这些上辈子和平年代的生活日常让她能更有安全感。
她和傻头栓上车之后都没有说话,傻头栓则是拿出一块干布将两把弯刀上的血擦干净。
她摇下车窗,让风灌进来,吹散了车内的血腥气。
直到车子开出劳森道木屋区,她才主动找话题:“你的刀法跟谁学的?”
“跟我师父啊。
“你师父是谁?”
“我师父是大圣披褂门的掌门。”
没听过,她只听过叶闻和黄飞宏,还是因为拍这两个人的电影很多。
“好厉害啊。
其实她只是想随便说点什么,转移一下自己无处安放的难受。
放在膝盖上的手一直在微微发抖。
“苏小姐也很厉害啊,竟然没有吐。
他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又让她回想起刚才的画面,好不容易稳定一点的状态又难受起来。
“我应该短时间内不会吃肉了。”
“哈哈,我很喜欢吃肉的。”
跟苏文娴需要强装平静的状态相比,傻头栓竟然还能跟她说笑,好像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
回到蒲林西路蒋希慎的唐楼时,一进屋,恩叔看见傻头栓身上沾着血迹皱了下眉头,说了句:“下手不干净,身上竟然还沾了血,血迹沾到衣服上很难洗的。”
德婶提高了音量说他:“你不是去送阿娴回家拿东西吗?怎么还跟人打起来了呢?”
傻头栓道:“从苏小姐的家里出来的时候遇到了‘和胜义‘的人,他们道歉的诚意不够,苏小姐让我杀掉他们,我就动手咯。”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站在傻头栓身后的苏文娴身上。
衣服还是那身德婶给的宽大的粉色衣服,短褂长裤的款式,裤子有些长,她刚才很小心地提起裤子没有让血溅到自己身上。
她还是那样外表看起来脆弱又美丽,眼神却冷静又理智。
只有她垂在身侧握住拳头的手暴露了她的心情。
不过众人看她的眼神还是不一样了,跟昨晚那个差点被卖去当妓*女的可怜女孩相比,今天的她不动声色地提醒了众人她是因为能力出众才被蒋希慎招揽来的。
而不是靠着一张惹人怜爱的脸。
蒋希慎说了句:“都杀了?”
“嗯。”她应了一声。
然后又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老板,我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家也回不去了,我又没有别的地方去,只有求老板收留。”
“若是你不罩着我的话,我怕我出门会被‘和胜义”的人砍死啊。”
她唱作俱佳的样子似乎取悦了希慎,这件事做出来让他也明白了她的决心。
将手边的茶杯推到她面前的桌子上,说了句:“坐,喝杯茶。”
“阿栓也是,坐下喝点茶水。”
傻头栓“哦”了一声,坐下自己倒了杯茶水。
苏文娴端起老板递来的茶水,毫不犹豫喝光了。
那架势像是在喝入门叩头酒。
“这是上等的陈年普洱,值得细细品。”
星城人流行喝普洱,越陈越值钱。
苏文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次我仔细品。”
老板既然说得品,那她就品。
但蒋希慎已经看出来她喝茶一副牛嚼牡丹的架势,竟跟那傻头栓差不多,和她那精致婉约的柔美脸庞不一样。
不过她本来就是看着娇美脆弱,但指使起头杀人也是干净利落,连个活口都没留。
蒋希慎呷了一口茶,茶汤明亮,香气也醇,这茶不错。
他运气不错,大街上捡个人也是个能用得住的,眼神明亮,看人不闪不躲,做事很了些,但人不坏。
蒋希慎道:“既然招了你,自然就是自己人。”
“这件事我会解决的,你放心吧。”
昨晚他就轻描淡写的说让她放心,结果一通电话就救了她。
苏文娴赶紧道:“谢谢老板,今后我会努力替老板做事,绝不背叛老板,为老板挣更多钱。”
她也说不出什么今后我这条命就是老板的这种假大空的话,因为她也确实做不到把自己的生命随便抛洒出去这种事,但她绝对会记下这份恩情,努力为对方创造更多价值,让希慎觉得没有白救她一回。
“阿娴,你很聪明。”他说,“我喜欢又聪明又忠心的人。“
“希望今后你记得这些话。”
算是真的认下了苏文娴这个手下,而不是仅仅只是个商行的雇员。
苏文娴的心里略松了一口气,现在她算是正式入了蒋希慎这道门了,是有老大罩着的人了。
不过她也决定最近少出门,如果非要出门也尽量蹭在蒋希慎身边,因为只有他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和胜义‘死了一个赌档坐馆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蒋希慎是一定会跟对方直面对上的,她这种小角色已经完成了她的任务,缩在大佬身后保住小命就好了。
这么想着,她就迫不及待地准备投入到新工作之中,开始询问联昌公司的事情了。
“老板,我们联昌在哪办公啊?”
这个问题自然是负责前期筹备的恩叔来回答,“租写字间太贵了,反正你们也就要个能坐下工作,还能扯电话线的场地,二少在蒲林西路这一片有十几栋唐楼,何必舍近求远?”
“我直接把办公室设在平治仔的机械厂的二楼,原来堆放零部件的房间清理出来,电话线也扯好了,连办公桌都摆好了,就等二少挑个吉祥日子揭牌子开工。”
“等将来联昌做大了之后,再搬到更大的办公楼也可以。”
满心满眼地替蒋希慎做打算,公司没有做大之前先凑合用吧,能省则省。
另一边,劳森道木屋区。
黑水成和手下马仔小弟被杀死的消息很快传回了他的赌档里。
赌档里其他‘和胜义‘的小弟赶紧到现场,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将被砍死的人搬回了赌档里,赶紧给‘和胜义”龙头老大桂叔打电话汇报了这件事。
桂叔挂下电话,手掌里的两个文玩核桃被他磨得咔咔作响,旁边的头号马仔麻杆鸡离得最近,显然也听到了消息,忍不住说了句:“这位二少爷看来是不想跟我们‘和胜义‘好过啊?连他的女人都能随便杀掉我们的人。”
桂叔却没接话,沉吟片刻,文玩核桃被他放在了茶几上,对他家的女佣人吩咐道:“收拾点礼品出来,一会儿要去蒋家二少那里坐一坐,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女佣人得了吩咐赶紧去做,倒是麻杆鸡又道:“他杀了我们的人,老大你还要给他去送礼,这是什么道理?”
“什么道理?”桂叔拄着绅士杖起身,“船王蒋家二少爷的道理。”
“我们‘和胜义‘靠蒋家混饭吃,蒋家就是道理。”
麻杆鸡道:“那也不能就这么白白被欺负了不吭声,道上的兄弟怎么看我们?”
“怎么看?他们巴不得取代我们为蒋家做事。”
桂叔拄着绅士杖往外走,“去备车。”
“我们去会一会这位蒋家二少。”
苏文娴还不知道‘和胜义‘的龙头老大已经领着马仔在路上,只跟着恩叔到了他准备好的办公场所里。
其实她根本不是要立刻工作,她现在也没有心情工作,她还满脑子刚才一地残肢和鲜血的画面,但是不找一些事情做,她会更难受。
她跟自己说必须冷静下来。
强迫自己将心思放在眼前的新同事身上。
办公室里已经来了两个同事,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大叔在看到蒋希慎进来喊了声“二少。”
另一个穿白衬衫的年轻人管蒋希慎叫:“表哥。”
看来这是来了一位关系户,老板的表弟。
几个未来同事互相介绍了一番,苏文娴客气地握了握手,本来很正常的事情,但是那个关系户却在看清她的面容时红了一张脸,“阿娴,我叫你阿娴好吗?”
苏文娴简直满脸问号,这个叫做佟席文的关系户怎么回事?不是来工作的是要来搞暧昧?
“叫我苏小姐就好,或者我的洋文名字薇薇安也可以。”软软地拒绝了一下,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她是来工作的,不是来跟老板表弟搞暧昧的,再说若是想搞暧昧何必找他啊?直接勾引蒋希慎不是更好吗?英俊多金,身材还好,哪一方面不比这个表弟要好?
这个关系户真是脑子拎不清。
不过跟别人交际了一下,她心里的难受退散不少。
既然已经指使傻头栓杀了那些人渣,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只能接受,就像是她忽然出车祸穿越到这个世界一样。
这个1950年的星城就是这样,社团烂仔和差佬之间的区别就是差佬有一层警服作为皮,本质都是一样的烂仔,或者说整个社会都是弱肉强食,黑暗森林。
连找工作都要亲朋故旧托关系,她难得运气好遇到蒋希慎这样的大腿,还是好好往前看吧,好好生存下去才是她现在要考虑的,毕竟连个正经住的房子都没有呢。
而且弄死的几个死刑犯人渣也算是替民除害,起码弄死了黑水成之后,被他糟蹋卖到妓馆里的女孩兴许会少很多,也许有很多人免于被逼良为娼。
这么想着,她的情绪隐隐放松了一些。
开始听恩叔讲联昌公司业务,正听着,忽然一直靠在窗户边的阿财直起了身子,对蒋希慎道:“老板,“和胜义‘的龙头老大桂叔来了,同行的还有他的头号马仔麻杆鸡。”
蒋希慎起身,语气平缓,“既然上门了,那就见一见吧。”
苏文娴才放松的情绪又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