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终于放晴了,明亮阳光下,四周雪地也反射着光,明晃晃地刺着双眼的光直散布到半空,就连天空也成了白色,好像覆盖着一层明亮的云。栓子趴在北侧坡顶上,举着望远镜,看着封锁线封锁线。 特务连已撤到孟庄,但按照大队命令,增加了警戒哨。大胆地占了鬼子便宜过后,要更小心地防备鬼子进山报复。 之前,为防止被鬼子斥候发现并摸岗,原本警戒哨要在坡顶上潜伏到天黑,中间不来回换岗。但方莹说,人不能一直在雪地待着,容易得什么雪盲症,得上了就眼疼流泪,看不清东西。于是栓子决定,白天轮岗。 栓子要亲自站一班岗,和陈伍一起,身披白布,赶往黄庄据点西北侧的坡顶。那里地势最高,可观察很远。 积雪似乎比昨天低了一些,却硬实了一些。因为太冷,阳光之下的雪并没有融化。这么厚实的雪,想要融化,至少三天,还是向阳的山坡。走在山坡上,仍然深一脚浅一脚,稍微不留心还要摔倒往下出溜,再爬上来。 好不容易来到哨位,上班岗战士就冲两人挥手,并低声让两人慢一点。栓子还以为有敌情,立即拉上枪栓,慢慢爬上坡顶。确实有情况,战士告诉栓子,黄庄据点来了一大拨鬼子伪军,还在封锁沟前警戒站岗。 栓子慢慢举起望远镜,向东南方向看去,果不其然,封锁沟前不仅站着一排伪军,还有十多个鬼子,如临大敌模样,举着枪对着山谷。 “来多长时间了?”栓子问。 “有半个时辰了,也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就那么站着。”战士回答。 看着这伙鬼子,栓子也也非常纳闷。昨天上午,鬼子二狗子就已把鬼子尸体扒拉出来,抬走了,今天又来这么多鬼子二狗子,也不见有人收拾后面的石头,一个个像木头人站着。 有心打掉一个鬼子,试探它们一下。这片坡顶距离封锁沟超过六百米,步枪能打到,但没有把握。而且,在没有判明敌人意图之前,最好不要开枪。栓子退下子弹,让两位战士回去休息。 战士刚走不远,耳聪目明的陈伍又发现了情况。是隐隐约约的声音,从北面传过来,距离远,听不清楚,只能判断喊的是鬼子话里的某个词。 鬼子们在搞什么鬼?栓子以为鬼子是准备全面进攻山林,从而给自己鼓劲。 但这不可能。现在的山林,就好比鬼子装甲车无法进山一样,步兵也难以进山展开搜索,小林龟山即便急火攻心,吐了血,也不会愚蠢到这个地步。顶多像之前的安小队那样,派出小股鬼子进行偷袭。 但隐约间,鬼子好像在喊“必胜”。方莹教过,还说鬼子也会喊万岁之类的口号。 声音非常隐约,栓子不能确定。他再次看紧了黄庄据点的敌人。 直到从望远镜里看到骑着二十几匹高头大马,还是听着鬼子二狗子像在喊“必胜”。 “必胜什么玩意,有种你们进来!”栓子低声骂道。 “连长,你说啥?”陈伍问。 “我听着鬼子好像在喊必胜。”栓子解释说。 陈伍哼了一声,不屑地说:“咱们刚干掉他们一个小队,怎么舔着脸喊必胜?我看他们必败吧。” 栓子笑了,给陈伍解释说:“可能是鬼子们在给自己鼓劲。前天夜里损失那么大,估计伪军又吓破了胆,鬼子也心里发慌,扯嗓子嚎那么两声,就像进坟地吹口哨,给自己壮壮胆。” 陈伍明白了,崇拜地看着栓子。入伍后,陈伍一直很崇拜栓子。 栓子年轻,过了年才二十岁,还是虚岁,半年前就当了连长。栓子当官并不因为他是老孟的远房表侄,而正因为有这层关系,老孟对他非常严苛。 栓子当连长全靠自己本事,他枪法那么准,就连大队长李智都说他是天生的神枪手。他又是那么机智聪明,带着全连接连打胜仗,就是三十二师团包围山林,他依然带着一排化装成鬼子伪军,打的鬼子找不到头脑,最后还狗咬狗,自己人干了起来——最关键的是栓子一心杀鬼子。 虽然陈伍父母仍健在,还住在徐家沟据点南面五里的大陈庄,但陈伍恨透了鬼子,也恨透了二狗子。家里有一头牛,春天里,爹赶着牛犁地,不知道怎么被据点的二狗子看到了,黑洞洞枪口指着爹,说借牛去拉物资。哪是去拉东西啊,就是拉走杀了吃肉。爹不答应,被二狗子枪托砸到在地,若再反抗,爹就没了命。 爹还是生了一场大病。鬼子二狗子不让百姓有活路,爹让陈伍去山里找队伍当八路。陈伍也想进山,却一时没有机会。一个月前,就是因为二狗子半夜进村,抓走全村老少当人质,陈伍才冒险躲进草丛,并绕过据点,进山找到队伍,报了信,也留下当了兵,还有幸被送到特务连。 栓子照顾着全连每一名战士,但更照顾陈伍。陈伍十七岁,和栓子参加游击队时一般大,也是特务连年龄最小的战士之一。而陈伍聪明伶俐,认识不少字,不管教什么,都一学就会,还跑的快,腿脚比山里的孩子还快,还有耐力,栓子就让他当通讯员。不仅手把手地教他打枪,还让赵鹏举教他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