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阳光浓烈,驱散了山坡上的冷,棉袄上也透着暖洋洋的气味儿。老孟吧嗒吧嗒地抽着烟。李智抬头看着天空,原本炯炯有神的双眼,却在阳光下一片迷离。刘芳也不说话,抱着双膝,坐在石头上。 他们在开会,但第一个议题就非常奇怪,给打胜仗的栓子处分,而且非常严厉。 张大年古铜色的脸上少了冲动,多了成熟与智慧,但还是直爽脾气:“免去栓子连长,我觉得不妥。” 给栓子处分,免去特务连连长职务,是李智和老孟一起定的调子,现在开会内容,就是找到合适的充分的理由,既让栓子接受,也让营连长们觉得就该这么处理,并且有所收敛。 “咱们是为了处分而处分。”张大年对此持强烈反对态度,说的也在理:“栓子私藏炸药和地雷,还杀了六个鬼子俘虏,中途也没有报告,是犯了错误,但也打了大胜仗,最差也是功过相抵,若这样处分,会打消兄弟们打仗的积极性。” 李智点了三下头,其实他很想明白地告诉张大年,就是给营连长们灭灭火。得知特务连打的好打得妙,炸平兴隆据点,还有缴获颇多,已经引起营连长们的躁动,上午都来到小黑山,恨不得都去打据点,也纷纷请战。为此,陈河和猛子都争得面红耳赤,都说古路口据点归自己营。火烧的太旺,李智觉得屁股下的土都是热的。 老孟想法也和李智一样。打仗积极性高本是好事,但物极必反,过于高涨反倒成了坏事。就像做饭,火太旺,容易做成夹生饭,锅底糊了,中间还不熟。都如此渴望胜利,渴望表现,如果放任各营连去打,很容易造成巨大损失。 两人的意思是把栓子当成反面典型,说白了,就是杀鸡给猴看,都给我消停点,别以为打下据点就是英雄。同时,晚上会让一营和二营分别攻击兴隆据点炮楼。若打的顺利,就考虑继续攻击据点,若打的不顺,连单座的炮楼都费劲巴拉,那还叫唤个屁,都好好给老子训练总结。 但若把栓子当反面典型,凭心而论,两人又都和张大年说的一样,凭什么给栓子处分,还要免去其连长职务?必须要有合适的服众的理由。不然,处理栓子也成为一锅夹生饭,把战士们打仗的积极性一下就打压了下去。 而且,对于栓子来说,也是天大委屈。 但李智非要坚持这么做,他不想让现在的栓子太过出头冒尖,一则,他的脾气还是见了鬼子就不要命,二则,特务连打的太好,小林龟山也会把特务连当成主要目标。李智有个自私想法,就是想保护栓子。 栓子是打仗奇才,他的枪法,他的智慧,吴刚提及栓子的时候,也赞不绝口。李智更相信栓子,如果活着,前途不可限量。他也和刘芳讨论过,而且意见非常一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也就是天生的优点,简单来说,就叫天分或天赋。而栓子似乎就是为了打仗而生。 正因为栓子有打仗的天分,李智很想让栓子继续成长成熟,将来更有用处。能打仗的人却让他收敛一些,就连李智都觉得自己想法有些奇怪。而且,既然打仗,谁也不敢保证就能活下去,并且往往不怕反倒生存下来的机会越大。但直觉告诉李智,必须这么做,无论对还是错。 老孟也在为栓子担心。一个连去尾随一个小队鬼子,并攻击据点,那要多大胆子?而且就在封锁线上,万一指挥不当,有点闪失,特务连很可能被鬼子咬住,陷入困境。 而栓子和赵鹏举都是拼命三郎,活祖宗,攻击时冲在最前面,撤退时肯定又在最后面,到时两人也就可能回不来。这对于独立大队无异于是重大损失。李智曾说过,就是给鬼子一个少将,也不换栓子。 会开的时间很长了,还要布置夜里战斗任务,大队长和政委却都沉默不语,张大年心里着急:“行了,不管你们怎么做,我都服从,但我保留意见。” 刘芳大概猜出李智和老孟两人的意思,轻声说:“如果出于保护栓子目的,我支持你们两人意见。” “保护?”张大年眨了眨眼,压根不理解。这并不奇怪,张大年说过多次,只要打仗,谁也说不准就中彩头当烈士。 此事不能说破,李智也瞄了一眼刘芳,心想看破不说破,还是好朋友,你干嘛说出来? 老孟磕磕烟锅,模棱两可地说:“重点是维护纪律。” “好,就是维护纪律。”刘芳已确定两人目的,但又觉得两人是在给自己出难题。 “好了,栓子工作我来做。”李智大手一挥:“既然三人同意,一人持保留意见,这个议题就过去了。下一个议题,商议今晚攻打兴隆据点两侧的炮楼,顾飞,把三个营长叫过来!” 既然特务连炸平了兴隆据点,那就以兴隆为中心点,扩大封锁线缺口。扩大封锁线缺口,不仅能抢鬼子二狗子补给,还有很大意义。鬼子已在鲁中构筑封锁线,一口气建立十七个据点,就像打入一个个楔子,企图让鲁省八路军头尾不能相连,左右不能相顾,并且逐步“蚕食”整个鲁中南根据地,以割断鲁省和冀鲁豫区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