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乃诗礼簪缨之族,数代相传,家中藏书可谓汗牛充栋,因此特在后院辟出一方院落,供子弟们读书学习。 此处院落被命名为“文杏斋”,意喻文人雅集之地。 文杏斋的院子非常宽敞,鲜花繁复,栏杆朱红。 族中子弟可以在院中席地而坐便,静心阅读,弹奏乐器,或是品尝香茗,也可以入室攻读,交流研讨。 书屋窗下引水成池,蓄养金鱼。 窗户下方特意镂空,与池面相连,读书疲倦时便可倚窗欣赏风景,别具一番雅致情趣。 孟云娇自诩饱读诗书,对崔府的各处院子也了如指掌,她轻车熟路地吩咐斋中的丫鬟:“去,给公子和小姐们备些上等的好茶,再拿些点心和水果。” 丫鬟们却面露难色,纷纷将目光投向三爷和各位公子小姐。 如果只是简单搬动桌椅之类的事情,这些丫鬟自然会听从孟云娇的指示,但涉及到茶水、糕点等食物的请领,就必须经由大夫人同意才行。 在崔府,不同身份地位的人享用的茶品和糕点也有严格的规定,如茶叶的品级,点心是由府内制作还是从糕点铺子买等,这些细节都需要经由主子同意,她们不能擅自做主。 所以,对于孟云娇的要求,这些丫鬟们左右为难,不知如何应对。 孟云娇只想着在崔府客人面前展示自己在崔府的话语权,却没关注过这些细节,她见丫鬟们都站着不动,便生气地大声吼道:“怎么回事?你们连我说的话都不听了吗?还是说非要等太夫人亲自下令才能做?” 崔毓莹常年跟在母亲身边,精通庶务,故冷笑道:“她们手上没有对牌,无法与管家领取所需的物品,自然不知道该如何做。” 佟筱惠也学过管家理账,轻声笑着附和:“有些人拿鸡毛当令箭,但是鸡毛就是鸡毛,谁会真的听令呢。” 她早就看孟云娇不顺眼,不过是个借住在崔府的远房亲戚,却总是将自己装成主子,最重要的是还胆敢肖想崔少卿! 沈昭担心崔颢走动过多会牵扯伤口,低声劝道:“咱们还是先坐下休息一会吧,他们估计还要争执一段时间。” 说罢,兄妹和崔颢便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他们背后是潺潺流淌的涓涓细流,眼前是鸡毛蒜皮的锁事,既有高雅又有世俗,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孟云娇的婶婶虽然给她请了女先生,却没教过她管家,她这会才恍然大悟,意识到自己无权调用府内人事物。 秋娘见她在太夫人面前颇为得脸,便好心提醒:“不过是小憩片刻,不如花些许银钱,让厨房婆子备些吃食。” 佟筱惠当即呵斥道:“主子们说话,岂容你一个下人插嘴!” 崔少卿见状皱起眉头,不满地说:“说事就说事,你教训人做什么?” 佟筱惠立刻柳眉竖起,针尖对麦芒地说:“她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下人懂什么?世家大族,什么茶配什么点心都是有定数的,那些伙房里婆子岂能知晓?你这么不辨是非,迟早有一天她会让你颜面扫地!” 这段时间,佟筱惠送了不少好东西给崔毓莹,再加上崔毓莹本就厌烦孟云娇,因此也附和道:“况且就算孟小姐愿意付银子,她每月二两银子的月钱能买什么?单龙兴铺的一盒云片糕就要一两银子,她付得起吗?” 沈成安好奇地问:“不就是顺便喝点茶,竟还能讲出这么多道理?” 沈昭笑着回道:“待客之道可是一门大学问,比如干果使人口渴,最适合搭配龙井解腻;咸辣的糕点虽然好吃,但容易留下异味,最好配凤凰单枞;甜腻的糕点不易消化,就需要搭配普洱;油炸的点心容易引起肠胃不适,最好适当饮用铁观音。” 崔少卿就站在她前面,可以清楚听到她所说的每一句话。 他平日里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衣食住行都是母亲打理好的,却不想里面还有如此之多的学问。 仅一道茶点就有这么多讲究,世家主母要操持家务,可见多么劳心费神。 沈昭能把招待客人说的如此清楚明白,足见细心,恐怕就连常年跟着母亲身边管家的妹妹都做不到。 而一旁的秋娘也十分震惊,没想到豪门世家连喝杯茶都有这么多规矩,她暗自庆幸自己没说太多话,不然可就要出丑了。 她越发觉得日后要谨言慎行。 崔颢开口问道:“阿昭,如果今天安排小聚的人是你,你会用什么样的茶点招待我们?” 沈昭微微一笑,“再多的讲究不过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待客最讲究真诚和细心,我会给哥哥准备饱腹感强的核桃酥搭配龙井,给你准备好消化的芋头糕搭配铁观音,你们吃的满意才算是好。” 崔颢听后,轻笑说道:“那我以后可是有口福了。” 两人之间的轻声细语在崔少卿听来却格外刺耳。 以前每到冬季,他便会咳嗽不止,阿昭总会为他准备杏仁和各式绿茶。 那时他从未在意过,现在回想起来,她定是因为杏仁止咳平喘才让自己多吃。 原来暖心的关怀,都体现在生活的点点滴滴中。 偏偏这些细节,他过去都视作平常。 崔少卿有些不耐烦,说道:“好了,都别吵了!你们去我母亲那,就说我要在书房待客,让母亲准备些茶点送来。” 丫鬟们这才找到主心骨,说是大公子要的,大夫人怎会不应,马上应道:“是。” 孟云娇看到崔少卿帮了自己,马上动容地说:“还是少卿哥哥最体贴,不像有些人,总是揪住死理不放。” 佟筱惠和崔毓莹一听她竟然还敢讥讽,顿时怒火中烧,正要反驳,崔少卿却不耐地催促:“不是说要玩飞花令吗?怎么还不快点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