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中原各诸侯国逐步被天龙国吞并,最近两年,政局总算是渐渐稳定下来,从战火中存活下来的百姓也开始休养生息,大地恢复了生机。 从大理一路向北,南方的水田里如今还不到插秧的季节,田中铺天盖地的油菜花黄澄澄的恣意绽放着。 等行至长江,已是一个月后,长江以北农田里种的却是小麦,如今已是抽出绿油油的嫩芽,天地间一片生机盎然。 官道上,一辆半新不旧的马车由一匹老马慢悠悠的拉着,缓慢前行。英姑半躺半卧在车厢一侧,萦素背靠在车厢内壁,坐在英姑对面一侧的塌上。车外赶车的青年正是天赐。 大理三人住的那个村子里村长的儿子要成亲,正巧想在村里再盖一处院子。见英姑她们着急卖房,便讨价还价的便宜买了去。 卖的钱将将换了这辆半新的马车和一匹老马,三人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原本就寥寥可无的行李,就着老黄历查了个出行的吉日,从大理国往中原而来。 英姑身体不好,禁不住马车的颠簸,萦素特意嘱咐了天赐,让马儿走的慢些,那老马本身也走不快,时不时就要歇歇吃点草补充体力,从大理走到长江一脉,已是用了月余。 英姑卧在车厢一侧,咬了一口萦素递给她的馒头,忍不住冲萦素道:“这些年在大理日日吃的都是米,我终究还是想念这面食的滋味。” 萦素冲她温柔一笑,想起许久以前的事,她道:“我还记得那时姑姑你带我从一处农家暂住,我吃不下那饭菜,你求那婆婆给我烙了些葱油饼。那刚出锅的葱油饼,热腾腾带着焦香,至今我还能想起那味道。” 天赐从车外听到两人交谈的声音,心里甚是踏实,头也不回的冲着车厢里道:“再走个十多日,就能到郦城了。到时候我们找家像样的饭店好好吃一顿去。这些年光吃大米和米粉,我做梦都能梦见牛肉面。” 萦素听他提到郦城,心中一紧,当年自己在郦城险些被人谋算了,幸好当时有天赐相救,虽说她自始至终都不知道那个在暗处打自己主意的朱爷究竟长得什么样,心里却担心这次回去会不会又遇上那个恶贯满盈的朱爷。 “天赐,不然我们绕远一些,不要进郦城了。”英姑闻言在车厢中道 “为何?”天赐眉头微拧。 英姑略微沉思了一下方道:“我怕在郦城再遇到你说的那个朱爷,他若是认出你来倒是麻烦。”当年她们遇见天赐时,天赐已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隔了六年,他除了个子长高了许多,容貌上的变化倒不是很明显。 车厢外,天赐一声冷笑:“我倒巴不得遇上朱爷,跟娘学了这么多年的功夫,还没找人试过手,当年那些人是怎么对待我的,我要一一还给他们。” 英姑听他这么说,眉头微微一蹙,忍不住坐直身子靠在车厢上:“天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强龙不压地头蛇,纵使你武功高强,一人又如何能敌他们一群亡命之徒。” 两人在车厢中,看不到天赐如今的表情,他暗黑的眸中透出一道寒光,年轻帅气的脸因为乍漏的杀气而变得有些骇人。 “这些年没再听你提起那些人,我还当你都忘了。”英姑说着话叹了一口气,“天赐,你心中记挂着那些仇恨,伤不到别人,自己却会被怨气所伤。不如忘记的好。” 天赐鼻中发出一声冷哼,他道:“素儿,若是寻到财宝,你要想复国,我自是为你招兵买马,便是粉身碎骨,也要替你完成心愿。” 萦素听他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低垂的睫毛忍不住颤抖了一下,轻声道:“我从未有过复国之念,那些财宝找到也罢,找不到也罢,我只想回去祭拜一下父王母后。” 英姑之前还没来及问她的想法,现在听她说出来,知她的心意,自是不想复国和报仇了。这也让她原本就疲惫不堪的心下陡然一松。 天赐感到有些意外,与萦素朝夕相处这些年,总觉得她性子绵里带钢,并非一个软弱之人。这事换到自己身上,若是知道自己父母是被谁杀害,便是舍了这条命,也会寻回公道。 四月的春风吹拂起车厢的布帘,一团团还未来及散开的蒲公英种子飞舞着从布帘缝隙处飘进车厢,萦素不自觉的一伸手,一个小伞一样的种子落入她的手中。 其实她从未忘却当年宫破那日的情景,父王出宫迎敌时那孤寂的背影,母后哭到红肿的双眼,还有满殿服毒自尽的宫女太监的尸体。每每想起,她都头疼欲裂,仿佛一次又一次堕入阿鼻地狱中。 但是中原经历这么多年的战火,从逃到大理去的难民身上,她看多了人们失去家园,失去亲人后痛苦不堪的表情。而时间,是唯一可以治疗这种创伤的圣药。 她也听到来往的商人说起如今中原总算是平息了战火,那些残缺的山河大地在逐渐恢复生机,颠沛流离四处逃难的百姓也渐渐的重新安定下来。 相比起临出宫前,母后撕心裂肺嘱咐她复仇的言语,她更记得父王当时慈和的望着自己和母后,说出的那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