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忠记得,那天自己和老友走了不到五分钟,徐媛就追上来了。气喘吁吁地:“不好意思,我刚刚脾气太大了,我向你们道歉。” 老友“哼”了一声没说话,倒是毕忠有几分的尴尬,一面尴尬是女友不懂事,感觉挺没面子,显得自己连个女人都管不好、管不住;一面是老友表现太倨傲,在女友面前没有给自己积分薄面,也显得自己好像在朋友圈里混得不开。 毕忠那天格外后悔,觉得自己带了俩夯货来,里外都失了面子:你俩给我等着。那天的他曾这样愤愤地想着。 到了饭店,徐媛殷勤地拿过菜单,递给了毕忠和他的老友:“你们点菜,我来买单,我刚刚发了脾气,就当谢罪。” 老友“嗯”了一下,表情十分满足。毕忠倒是十足得不满:自己女友这么谦卑,老友又如此居高临下。显得自己在朋友圈是多么得吃不开,还需要女友来这里做小伏低。这个老友也是,还算个男人,屁大点事就放不下,鬼知道你是怎么做生意挣到的钱?就是运气,狗屎!总有一天我也会走起运来,到时候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看老友如此不肯做人,毕忠越发愤愤起来。 而徐媛却对毕忠的内心戏浑然不觉,多年来的教育,让她习惯了犯了一点小“错”就必须诚恳认“错”,而多年的社会教育更是让她深刻认为“女人没有男人是不行的”。所以她一面很愧疚于自己让毕忠失了面子,一面很难受于毕忠老友看轻自己。 其实,事后想来,自己真的错了吗?走得累了、热了,想要休息一会真的很过分吗?那么毕忠的老友,只凭自己喜好做事,不管他人需求,是不是更自私呢?只是当时的徐媛,仅知自我内耗,不敢去责怪旁人。 而且,在一再低头后,徐媛却忽略了一件事。她是毕忠的女友,自己的一举一动代表着毕忠的“面子”。所以那天之后,毕忠回到酒店对着徐媛有点不快。徐媛还莫名其妙,觉得自己面子里子都给足了对方,怎么他还是不高兴呢? 其实从那时起,毕忠就有点怀疑:这个女人真能做我老婆吗?如此不识人心,不识大体。要么就发脾气不肯走路,不肯顺着男人;要么就小心翼翼地作态夸张,让人看不起。这种女人,他日我做大了,她能跟着我进出酒场,帮我拉拢关系、摆平朋友圈里的太太们吗? 而徐媛却没有对毕忠有所怀疑,在她心里,认为毕忠带自己见了很多朋友,算是公开承认了彼此的关系。从这点来说,徐媛是很感谢毕忠的。感谢他带着自己走进自己的生活圈,认可了自己。 过度的谦卑,只会让外人看不起。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可惜当时的她,不懂。 有些事情,也许早已注定了,只是当时,当事人是茫然无知的。 现下,毕忠立于转角柜处,对着已经没有那么爱的,可能掌握了自己某些证据的,有些骇人的妻子,着实发怵。面对未知,人都是会天然恐惧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因为对方在自己面前,一直是谦让的、有些讨好性子的、很好打发的。哪怕偶尔被惹毛了,他也能通过威胁、冷淡的方式摆平。现在这番主副对换,还是首次。 徐媛知道他来了,脚步停在了转角处。此刻的她不是平静的。她的心脏在身体里已经不安于小小胸腔了,几乎要跃动出来,满屋子乱窜。恨不得炸平这个小区,更恨不得炸毁这个城市。 但是她的人是静止的,因为她也不是很清楚,此刻应该如何面对这个男人。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徐媛一直都是安静的,她不喜欢人多,不喜欢热闹,不喜欢聚会。她更愿意在自己舒适的空间里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她也一直是礼让的,家训让她凡事礼让三分。尽量不和人计较,不与人争执。所以李晓丽在最初可以搞臭丘珏的时候,让徐媛去做,她也选择了礼让。因为徐媛曾经当着毕忠的面给丘珏打过电话,当场就见识了毕忠的疯样,她怕家散了,也怕毕忠就此远离自己了。 可是,这些礼让带给了自己什么呢? 自己成了没有锋芒的剑,没有刺的黄蜂,没有子弹的枪,可以由着人拿捏、搓揉和踩扁。 等了一会儿,毕忠没有动静。 饶是徐媛再不想起纷争,也是忍不住了。 她回过头,毕忠正低着头,居然是一副还没睡醒的模样。 徐媛气急了,决定开口打破这一切:“我什么都知道了,你还想瞒着什么?” 毕忠抬起头:“先把手机还给我。” “你脑子是不是有泡?”和李晓丽待久了,徐媛并不是不谙世事的,“这时候还想着手机?不应该先解决问题吗?” “我不知道什么问题,也不知道怎么解决。”毕忠并不知道对方知道了多少,决定采取死不认错的态度,也许还有一线生机?他这么揣度着。 “好,你很好!”徐媛咬着牙说。以前总觉得咬牙切齿这个词过于夸张,直到听到自己口腔的牙齿磨得咯咯作响,她才了解到恨意是真的会从唇齿之间迸发出来的。 “买房了是吧?怀孕了是吧?生私生子了是吧?”徐媛一边高举起毕忠的手机,一边忍住怒火压低嗓音,从口腔里一个字一个字迸发出了自己的怒火。 眼见着自己的手机要糟,那么些客户信息和各种文件要糟,毕忠急得不行,一边张开手作势要接,一边口里说着:“我知道了,我们好好谈谈。” 看到毕忠终于肯好好说话了,徐媛知道,这一击是命中了命门。庆幸的是,自己知道的都是对的;悲哀的是,这一切都是真的。 一切的希望都破灭了。霎时间,她只觉得,以前的恩爱都是假的,往后的日子也没法过了。颓然一下,歪在了沙发边。陷入沙发内部,只想不再起来。 “你说吧,怎么回事,我听着。”她没有力气再咬牙切齿了,只是低低地说出来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