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众人皆循着声音转身扭头望去,只见是荀杳儿站在门口。 国子监的学生们素知荀杳儿身份不比寻常,就连祭酒都要敬她三分。因此,当荀杳儿出现在这里的时候,现场顿时就安静下来了。 裴循仗着裴献之和裴嘉的关系,又因自己年纪大上好几岁,便不那么像其他人似的把荀杳儿放在眼里,大模大样地走上前去,语气很是轻浮无礼: “小荀大人来得正好,这就是朝廷千挑万选来的秀女吗?我原以为是什么贤德淑女,不想竟然是乡野村妇。” 荀杳儿无视了裴循的话,也无视了他这个人,径直走到林盼面前,和气道: “林姑娘以后要是再碰到什么不平事,大可直接来与我说,或是去跟卫大人说也可。” 又对旁边的女学生们道:“其余各位学子也是一样的。” 裴循因荀杳儿一上来无视了自己,本就有几分不快意,现在见她含沙射影地贬损自己,更是气不过: “小荀大人不来主持公道也就罢了,怎么还偏袒一方呢?” 荀杳儿安抚完林盼,这才转向了裴循,正言道: “裴公子敖世轻物,率先出言不逊,还想要什么公道呢?” “我何曾出言不逊了。”裴循不以为然。 荀杳儿冷笑道:“你说‘不要耽误了国子监的正经学子’——谁是正经学子,谁又是不正经学子,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裴循不好当着荀杳儿的面说“女人不配和男人同学”这种话,只能隐晦道: “在下没有什么意思,也不敢对临江王的法令有什么异议。但有些路能不能行得通,在下以为,还是要用事实说话。” “那就请裴公子拭目以待吧。”荀杳儿说完,就离开了。 卫幽兰很快就知道了学堂里发生的事,她对于荀杳儿的处理方式算是满意的: “发生问题时若总想着息事宁人,便是给未来埋下了祸患。监管者公开站队固然应慎重,但敲打敲打那些轻狂人也是好的。” 荀杳儿性格比卫幽兰更果决凌厉,当即表示: “我却不晓得什么‘站队不站队’,我就是讨厌那些看不起女人的人。” 卫幽兰见荀杳儿说话带了孩子气,心中叹她果然年少气盛,也便不再和她分辩,自去筹备给女学生们的指导教引课程。 荀杳儿觉察出卫幽兰并没有把这件事上报孟遇安的打算,自己有些按捺不住,怎么着都想告诉孟遇安。 没过几日,荀杳儿就寻了个由头,前往孟遇安的府邸汇报此事。 当日正值孟遇安休沐在府,荀杳儿又是常与孟遇安见面的人,临江王府的侍者只当是孟遇安主动唤荀杳儿来此,故而既没有阻拦也没有通禀,让她自行入府去找孟遇安了。 荀杳儿穿堂过廊,直往孟遇安起居的后苑而去。 她才走过抄手游廊,还未到垂花门处,就听见内苑中传来孟遇安的声音: “腕花点剑时注意让握剑柄的三个手指放松,虎口扣护手的两个手指千万要握紧。” 紧接着,又有一个童稚女声传来: “姨母,为什么我点出去的剑尖总是晃来晃去的?这样可怎么击准目标啊?” “这是你的手腕还不够灵活,控制不好方向和力量。弓步刺剑练了一个月才略有小成,这个怎么也得再练一个月。”还是孟遇安的声音。 荀杳儿迎着这段你来我往的对话,走进了后苑,正撞见孟遇安在教贺望北剑法。 因贺令娴常带贺望北来孟遇安府上做客,故而荀杳儿与她有过几面之缘,但仅限于认得这个孩子是谁。 见孟遇安与贺望北正在教学氛围浓厚时,荀杳儿便没有立刻上前打扰,而是站在一旁等她们练完。 刚过去没多久,贺望北一眼看到站在旁边的荀杳儿,对孟遇安说道: “姨母你看,那里有个小姐姐,好像有事要找你。” 孟遇安顺着贺望北手指方向看去,只见是荀杳儿站在那里,忙收了剑对她招手道: “杳儿有什么事呢?” 荀杳儿走过来对孟遇安见了一礼,并没急着说学堂里的事,而是先说起了贺望北: “这位妹妹就是贺大人的女儿吧?一年不见,长这么高了。” 贺望北笑嘻嘻地打招呼:“姐姐好。” 孟遇安俯身摸了一下贺望北的头,对她轻声说道:“望北练久了也累了,先去堂屋里找你娘亲去吧,吃些糕点、喝杯茶水,休息一下再继续练。” 贺望北仰着脸点点头,提溜着她的小短剑,轻盈地跑开了。 等贺望北跑远了,孟遇安又问荀杳儿有何事找她,荀杳儿这才把前几日国子监中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知了孟遇安。 孟遇安将背在身后的剑收回剑鞘,无奈摇头笑道: “去年裴献之向我举荐他的一双儿女,只说他儿子裴循在洛阳是个小有名气的才子,但女儿裴嘉却能详细说出她的许多好处来。如今看来,这裴循想必是名过其实,不然裴献之也不会说得那般笼统。” “那将军,是否可以开除裴循呢?”荀杳儿试探道。 孟遇安否定了这一提议:“他才能如何,要看祭酒对他的评价,我又怎好对所有事情都指手画脚呢?” 荀杳儿有些不解:“眼下将军是大祁第一人,连皇帝都要听您的话,还管不了国子监祭酒吗?” 没等荀杳儿说完,孟遇安就声色严峻道: “在李允瑛那件事中我就告诉过你,法治要高于人治。若我每件事都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处置,和过去那些皇帝又有什么区别?我记得当时你说你明白了,怎么现在又忘了。” 这还是孟遇安第一次面对荀杳儿起了愠色,让她不禁有些害怕,赶紧垂首认错: “杳儿知错了,请将军息怒。” 孟遇安并不想恐吓荀杳儿,见她此时畏惧如斯,心中升起怜爱之意,抚摸了一下她的肩膀,换了柔和的口吻解释道: “祭酒大人是国子监之首,里面的事当由他全权负责。若他有了失职之处,经众卿决议后我自会罢免他——可这不意味着我可以越过他去管国子监中的每一件小事。若我这样做了,祭酒的威严何在?” 又道:“这天下需要处理的事那么多,我两只眼睛哪里看得过来。这时候就要信任底下的官员,不能过度插手他们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