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扬州和交州的选秀进行得如火如荼之时,荆州相似的盛景也不遑多让。 因孟遇安在朝中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荆州的选秀便交给卫幽兰去监管了,贺令娴作为督察使也会时常将地方情况上报中央。 孟遇安得以腾出空闲来,去督促国子监落实逐级教育体系的构想。 可喜的是,原本会带来极大阻力的门阀士族,此时已经不再是个棘手的难题。 过去几年中,庐江顾氏和丹阳陆氏在与朝廷的角力中先后陨落;去岁朝廷弃城南下后,那些独自逃命的朝臣抛弃在襄阳的亲眷多遭北燕军屠戮;早在当年建业保卫战之前,另有诸多卖国投燕的世家。 如此种种累积叠加下来,当下荆扬世家势力之孱弱,不亚于唐末黄巢起义之后的长安。 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现在的北燕正如异世界的黄巢,屠尽门阀士族。 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北燕甚至帮了孟遇安的忙。 但孟遇安并不敢就此放松警惕。 世家兴于汉末,盛于大祁,如古木立于林,多年下来盘根错节;又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表面虽然式微,但内里却依旧顽强。 想要彻底摆脱世家的束缚,仍是任重而道远。 孟遇安这段时间的宵衣旰食都被慕容扶疏看在眼里。 自从那一晚孟遇安不再拒绝与他身体接触之后,慕容扶疏便觉得自己已经走在了成功的道路上。 他相信只要自己继续努力,总有一天可以俘获孟遇安的心。 故而在孟遇安深夜伏案办公时,慕容扶疏总是时不时出现一下,每次都带着她爱喝的茶和爱吃的点心,做出些温柔小意的样子。 孟遇安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抵触他,每次允许他在侧侍奉的时间越来越长,只是从不留他过夜。 “她一定是怕怀上我的孩子,才一直拒绝这事。” 慕容扶疏如是猜想,但也有一桩事不甚明了: “她若有意将来君临天下,怎能少了亲生的子嗣呢?就算是临江王的爵位,也要有人继承才是。她和贺令昌没有孩子,又不愿与我有,可她身边也没有其他男人,难道她就真的没有留后的想法吗?” 这个问题慕容扶疏想不通,但也没那个胆子去问孟遇安。他只有继续维持现状,再尝试进一步攻略孟遇安的心。 伏月未央,蝉鸣夏夜,慕容扶疏又一次端着一杯清茶去了孟遇安的书房。 从第一次成功开始,他已经有了十余次经验,早就轻车熟路了。 孟遇安对慕容扶疏的脚步声和动作幅度已然非常熟悉,即使知道他走进来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照旧低头处理着手头的事,默许他走到自己身边,再将茶放下。 孟遇安也不抬眼,随手接过茶来抿了一口,皱起了眉头: “今天的茶怎么这般苦?” 慕容扶疏温言解释道:“最近天气炎热,吃食茶饮若太甜了,便容易觉得腻,所以我少放了些蜂蜜,想着口味清爽些。” “你倒是有心了,”孟遇安微微一笑,而后笑容转瞬即逝,“没什么事就退下吧。” 慕容扶疏捕捉到孟遇安神情上的细微变化,心中暗自得意: 她到底是顶不住了,还硬装潇洒从容! 有了这番遐想,慕容扶疏更来了些劲头,没有听从孟遇安的吩咐,而是继续守在她身边: “将军近日比往常更多了些操劳,不如让扶疏为您捏捏肩膀吧?” 没等孟遇安批准,慕容扶疏就主动站在了她的身后,将双手搭在她的双肩上,轻轻揉按了起来。 他的手骨节分明,掌心和指腹却柔软得很,按在肩上让孟遇安十分受用。 慕容扶疏按了一会儿,侧身附耳问孟遇安: “请问将军,力度可好?” 孟遇安简单“嗯”了一声,慕容扶疏自觉受了鼓励,便放心继续按下去。 他的手揉捏的范围越来越大,达到了肩胛的位置。 突然,孟遇安口中发出“嘶”的一声,紧接着上身猛地震颤一下,缩成了一团,还用右手反手向后搭在了左肩上。 慕容扶疏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又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能退却一旁,连声道歉: “是扶疏失了分寸,弄疼了将军,扶疏望乞恕罪!” 孟遇安将右手从左肩上拿开,对慕容扶疏似笑非笑、似有意似无意道: “不是你今天失了分寸,而是你的人曾经失了分寸。” 见慕容扶疏一脸不解,完全没有听懂话里的意思,孟遇安又补充了一句: “圆月弯刀,好大的威力,险些砍断了我的琵琶骨。” 慕容扶疏这才听明白了,慌得赶忙跪下叩首,词不达意、语无伦次道: “求将军饶恕!扶疏不是有意的!请将军息怒!” 孟遇安朝他勾勾手,让他从地上站起来,而后拉起他的手,将他带到自己近身处,平淡浅笑着说: “又不是你做的,你慌什么?我是不会迁怒于你的。” 慕容扶疏看孟遇安面带笑意,好像确实没有动怒,遂怯懦问道: “将军真的不怪我吗?” 孟遇安用食指关节轻蹭一下他的脸颊,语气变得轻佻了些: “北燕是北燕,你是你,不能混为一谈。我就算有仇,也不会冲着你来,你可明白?” “扶疏明白。”慕容扶疏唯唯道。 “不过,结仇的虽不是你,可复仇或许你能参与呢?”孟遇安鹰隼般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慕容扶疏大为震撼,脑中升起一个想法: 莫不是她要策反我? 未及慕容扶疏细想,孟遇安便松了他的手,随后说道:“今天你也劳碌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又调笑道:“若累着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孟遇安此刻的轻浮油腻与她平时的威仪冷峻判若两人,让慕容扶疏无从判断她是何用意,只能听吩咐退出了书房。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慕容扶疏仍旧没有停止思考。 若说孟遇安真的想策反自己,也不是没有道理。她明知自己带着独孤太后的任务而来,却还是同意和亲,一定是有后续考量谋算的。 “原来她是想用反间计啊。” 慕容扶疏自认为思考清楚了一切,但却没有马上于心中做出抉择,而是不出意外地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