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将军,有话好说。”谢凝之第一次表现出了害怕的样子。 “谢公子都要摔杯为号了,这话还有什么好说的?”孟遇安大力撼动了一下他的肩膀,把他往前推搡。 孟遇安挟持着谢凝之从楼梯上走下来,原本在底层无所事事的路人忽然围了上来,各自掏出兵刃,虎视眈眈看着孟遇安。 “啊,公子!”小五看到这场景,吓得惊叫出来。 孟遇安扫视了一圈,没有看到顾修之。 围着的人中有人发话了:“放开谢大人,我们让你走!” 孟遇安冷静道:“我会相信你吗?” 众人就一直这样僵持着,孟遇安带着谢凝之一步一步缓慢移动到门口,围兵也跟着聚拢了过来。 人越聚越多,孟遇安大致数了一下,约有二三十个。其中早有几个机灵的跑去堵在门口,孟遇安已经不能继续往后退了。 孟遇安凑近谢凝之的耳边,极轻的声音中透着乖戾诡谲: “谢公子可真是光明磊落,让我只身前来,自己却带了这么多扈从。你真以为这样就可以留得住我吗?” 谢凝之虽然惴栗,可现有诸多手下傍身,倒也还算镇定: “将军就算杀了我,这么多人在场,您也逃不出去。不如你我做个交易,我让他们退下,将军放开我自行离去,可好?” 孟遇安没有回应谢凝之的提议,只是屏息凝神关注着周围环境,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突然,凭空传来几声羽箭破空之声,紧接着离孟遇安最近的几个持刀侍卫忽然中箭倒地,门口腾出了一片空间。 与此同时,孟遇安似闪电般在谢凝之的手臂上划出一道伤口,顺便伸腿将他绊倒在地,挡在出门的去路上。 谢凝之捂着流血的手臂在地上呻吟,引得一群扈从上前环绕在他身边。孟遇安趁着现场大乱,火速逃走了。 就在孟遇安从北固楼跑出来的那一刻,顾修之和另外几个伪装的安华军也从隐秘处窜出。 几人彼此对视一眼,未有多余的话,心照不宣地骑上各自的马,绝尘而去。 孟遇安在谢凝之手臂上划的那一剑极深,还伤到了重要的血脉,淌了满地的血。 北固楼里一片混乱,众侍从合力包扎了半天,才勉强止住。 谢凝之从疼痛中缓过来,才恢复过来一些头脑,忙问道: “孟遇安呢?” 众侍从尴尬地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望向了北固楼敞开的大门。 谢凝之知道为时已晚,疼痛之余更多了一重怒气: “一群废物!你们几十个男人留不住一个女人,我要你们有何用!” 侍卫们奋力抢救谢凝之,到头来却反而挨了骂,积蓄了满腔的委屈,只是不敢说出来。 孟遇安与顾修之一行人疾驰五里开外,来到了京口的核心地区,才放缓了行速。 这里不似北固楼这样的灰色地带,已经有了安华军的戍守,谢凝之区区几十个人是断然不敢追到这里的。 孟遇安对着顾修之称赞道:“可以啊修之,这几个军士经你调教才一年,就习得了如此精湛的箭法。” 顾修之笑道:“还是你胆识过人。刚才你一个人面对那么多人,不害怕吗?” “当然不怕,”孟遇安自信满满,如稳操胜券,“我知道你一定在暗中蛰伏着。有你在,我怕什么?” “你就不怕我弃你而去?”顾修之问道。 孟遇安还以为他又在开玩笑,不禁朗声而笑: “那怎么可能!” 顾修之没有想到孟遇安原来这么信任他,已经到了掏心掏肺、毫无芥蒂的地步,回想起在庐江顾家的事,心情有些复杂。 他不想当面表现出来,于是找了个话题掩饰道: “你刚才怎么不杀了谢凝之呢?” 孟遇安见问,收了笑容,沉重道: “论理,我是真想杀了他。可刚才那个情况,若是他当场死了,他那几十号手下就会立刻把我拿下。咱们又不是天神下凡,哪里抵挡得住几十个人的围攻?” 她语气一变,又浅笑道: “可若是他受伤倒在地上,那些手下的注意力就会被吸引走,我这才有了逃脱的可乘之机。” 顾修之首肯,又问道:“此行可有什么收获吗?” 孟遇安两道剑眉蹙起,眸光一下变得深邃起来,像是装着浩瀚星河: “北燕很快就要发兵南下,进攻荆州或者益州,至少其中一个。” 顾修之一惊:“是谢凝之说的?可信吗?” 孟遇安道:“他在情急之下对我说了一句话,‘若不是太后欣赏你,今天你见到的就不是我了,而是宇文锐及的十万大军’——他能说出这句话,就说明北燕正在进行军事部署,规划进攻的战略目标。” “十万大军非同小可,和平时期是聚不到一起的,会分散在各州各郡。因此,这一定是有目的征调来的即战力,如果不是冲扬州而来,那就只有荆州或者益州。” “那你要把这个消息通知荆益二州吗?”顾修之发问。 孟遇安斩钉截铁道:“当然要。就算我们和那李氏两兄弟立场阵营不同,也不能让北燕轻易对他们得手。唇亡尚且齿寒,荆益要是丢了,下一个就是扬州。” 没有任何犹豫,孟遇安当天即遣使快马加鞭给襄阳送去了一封信函。 信中将谢凝之北固楼相约的前因后果、全程始末毫无遗漏地讲清楚了,并附上了孟遇安自己的想法和建议。 这封信当然不是直接送进宫里或者中书省,而是寄给贺令昌的私人信件。 虽然已经有了那么多隔膜疏离,但孟遇安依然对贺令昌保持着信任。 她相信贺令昌会相信她。 但可叹可惜的是,贺令昌并未如孟遇安所愿。 有了孟遇安在上巳节宴后说的话语,有了孟遇安在扬州更改内政外交之策的行为,有了孟遇安对陆幼薇入荆的拒绝......贺令昌现在手上拿着的这封信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他丛生的疑窦连成了线。 “难道她真的要反吗?还是说,她勾结了北燕?” 贺令昌就像是陷在了泥沼里,越思考越挣扎,就往下坠落得越深。 这封信恳切的言辞在他看来,就像是精心设计的圈套和阴谋,反而印证了他的怀疑。 正当贺令昌独自心烦意乱之时,贺令娴带着蓁儿出现在了他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