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医馆中隐藏着的女学开办起来之后,却也面临了一些新的困难。 谈素问平日里主要忙碌着她医师的本职工作,基础课的授课教学只能由其余追随她的前尚宫局姐妹承担。 然而现实是,师资人数仍旧有限,况且这些“老师”虽然自己知书识字,但在教学上却缺乏经验。 培养学生之前,先要培养老师。 孟遇安有教蓁儿的经验,前世也算半个教育工作者,本来是可以自己肩负起这个责任的。怎奈何需要她负责的事实在太多,根本无暇事事亲力亲为。 这时候,孟遇安又想拜托陆幼薇了。 陆幼薇现在虽然一直在骠骑将军府主事,但时常也会参与管理陆家的事——毕竟陆煜的性子也不是个管事的人,偌大的家业还需要陆幼薇帮衬。 孟遇安借培养女医悄悄办女学这事,陆幼薇当然是知道的。对于这类为女子开辟新天地的举措,陆幼薇比孟遇安还支持上心。 她自己曾受困于牢笼之中,身为女子无处施展才能;现在终于脱困,自然也能共情类似处境的人。 因此,还没等孟遇安主动找她,陆幼薇便自己先提出了想法: “父亲和大哥哥去了襄阳,带走了大半仆从家眷,府中现在人手是少,但选出几个知书的丫鬟还是可以的。旁的不说,咱们听竹就是个好人选啊!” 孟遇安拉着听竹,惊喜道:“原来你也是个识文断字之人啊!从前藏得倒好,怎么都没让我瞧出来呢?” 听竹谦虚笑道:“几位姑娘小时候读家里的私塾,我跟着伴读了几年。不光是我,采松、寻梅她们也都是读过书的。” 陆幼薇道:“采松现跟着大姐姐在襄阳,与我母亲在一处。寻梅在三妹妹走后,就去了陆家祖茔为她守丧,如今也已两年了。遇安你看,要不要把寻梅叫回来呢?” “如此甚好,那就麻烦幼薇了。”孟遇安颔首应允,又道,“府里的女孩子都是咱们知根知底的人,委以重任也放心。但能真正上岗教书,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就请幼薇多费心指导了。” 陆幼薇嫣然而笑:“你就放心吧,这点小事我肯定办好。” 两人一合计,这件事就这么一拍即合。陆幼薇当即遣人去城郊祖茔接回了寻梅,对她晓以大义;而寻梅也是个灵秀通透的女孩儿,有份生计还能造福她人的事如何不肯? 就这样,听竹、寻梅并另外几个从陆府留心选出来的丫鬟,在陆幼薇的指导下,开始学习如何为人师表、传道授业。 虽说是教书,但教的毕竟都是底层毫无文化基础的女子,未必非要自己先学成个学富五车的水平,只要能讲得明白易晓且并无差错即可。 不出三个月,听竹寻梅等已经有了几分女先生的意思,可以正式安排她们入女学为师了。 与此同时,阿禾也开启了他在田庄和崇文馆的双重生活。 孟遇安得闲时也询问过陆煜,阿禾此人如何?陆煜只说: “是个务实的年轻人,做事很认真,也很好学。” 这几个月来李允琛和北燕都没有什么动静,平淡的日子里时间也流淌得格外快些。 春去秋来,又是一年中的收割季节。 去岁秋收收到了北燕入侵的影响,故而收成不大好;但今年秋收正逢孟遇安宽政治理,收成又恢复到了往年的水平。 仲春时托付给张大伯的杂交水稻实验,也到了验收的时候。 孟遇安特意抽了个空,亲自去陆家田庄查看情况。 张大伯把孟遇安领到分配给他做实验用的那一小块田地,颇有些汗颜无地的样子: “小人辜负了将军的嘱托,没能培育出新的良种。虽然有几株稻穗确实杂交成功了,但存活的时间大多不长,没等成熟就死了。” 孟遇安看着这近乎失败的实验成果,不气恼也不气馁,反而安慰张大伯道: “做研究哪有一蹴而就的,就连治经博士也是皓首穷经了一辈子,才堪堪研究清楚竹简上的那几个字。你才试了这一季,出不了成果也是很正常的事。” 张大伯本来准备好了迎接孟遇安的斥责,但她却心平气和、甚至出言慰勉,愈发羞得无地自容,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 孟遇安微笑道:“咱们农人到底缺了点文化,春耕夏耘、秋收冬藏靠的全是手口相传的经验。我贸然给了你们这个没头没脑的任务,也实是赶鸭子上架,难为你们了。” “小人惭愧。”张大伯半晌才挤出这么一句。 孟遇安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你儿子阿禾倒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做起事来连二公子都夸赞。他是知书识字的,这半年在崇文馆也读了不少农学的书籍,正好可以给佃农们普及一下。你们父子配合,未来几年定能成功。” 随后几天,阿禾便把这一季农时他所记录的报告整理成册,送给孟遇安查阅。 “语言凝练,条理清晰,词句达意,你倒是个搞科研的苗子啊!”孟遇安边看边赞道。 “科......科研?”阿禾被这个词打懵了。 孟遇安放下报告,颐然而笑:“虽然这一次没有成功,不过你做的事也是很有意义的。阿禾,我再给你一个任务,不知你敢接吗?” “只要能让小人继续读书,我做什么都愿意。”阿禾一口答应。 孟遇安道:“诸如你父亲这样的积年老佃农,自有一套务农的方法,只是表达受文化所限,误了知识经验的传播。” “将军的意思是?”阿禾好像有点听懂了。 “二公子编纂《江南集》,乃文苑之幸。你跟着他这许多时日,想必心中也有此感触。”孟遇安手指轻托下颏,徐徐说道,“现在有个机会,也能让你做出如二公子那般的丰功伟绩。” 阿禾双眼一亮:“将军是要我把父亲的务农之道以文字记录,编纂出个‘农苑’的《江南集》吗?” 孟遇安笑道:“已有了《江南集》的称呼,咱们就不好再拾人牙慧了。不如就叫做《农时经》,才符合此书的本质。” 此言一出,阿禾迅即应承下来,不日就开始了漫长的着书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