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安,你还好吧?”顾修之略显担心。 “啊?我很好啊!”孟遇安松开顾修之,从他手上拿过账册和名单,一页一页翻看起来。 孟遇安向来滴酒不沾,可刚才在宴席上为了应酬顾家人,强行喝了不下十盅,现在脑子里面混乱得像一团浆糊,纸上的字仿佛一个个都飞起来了,竟是看也看不明白。 “欸?我怎么变笨了?” 孟遇安揉了揉迷离的醉眼,把书册贴近自己的脸,恨不得直接钻进纸里去。顾修之看不下去了,一把将书册从孟遇安手中夺过来,扶着东摇西晃的她,叹息道: “你吃醉了,早些休息吧。” 顾修之扶着孟遇安走到榻旁,孟遇安身子一软,直接瘫倒在了榻上,已经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了。 顾修之无奈摇了摇头,替她盖好被子,又把账册和名单藏在了她的枕头下面,转身便要离开。 “打倒封建主义,中国人民万岁......” 孟遇安口中的谵言呓语,让顾修之正准备离开的脚步顿住了。 顾修之回眸转身,怔怔地看着孟遇安,呆立了良久。 深夜滴漏声残,已经接近子时了。顾修之本不放心孟遇安一个人醉酒独睡,却又不想惹出莫须有的流言蜚语,最终还是离开了。 次日直到日上三竿,孟遇安才渐渐从昏睡中转醒过来。 孟遇安挣扎着爬起来,只觉得头痛欲裂,昨晚宴会结束后的事竟是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 孟遇安低头端详了一下自己,发现自己是和衣而睡的。她坐在床上发愣了许久,才想起来正经事。 “账册名单呢?!” 孟遇安踉跄起身下床,准备去寻顾修之问问情况,刚走出门口,就突然被人从身后拍了肩膀。 因跟着贺令昌修习了一两个月的武功,孟遇安现在也有了面临突发危险时的下意识反应。 被拍肩膀的刹那间,孟遇安就像触发了缺省自卫程序一样,左手猛地抓握住肩膀上的手,向前一扯把那人带到身前。还没看清楚对面的模样,右手便已摆成了锁喉的姿态,直冲对方咽喉而去。 对面那人反应也很迅疾,出拳挡在了自己的咽喉前,故孟遇安只抓住了他的手腕而没有掐住脖子。 刚才的事只在电光火石的一瞬,直到此刻孟遇安才打眼看清了对方的长相,松了一口气。 “修之,怎么是你啊,可吓死我了。” 孟遇安松开双手,眼带嗔怪地看着他。顾修之却是一副很惊喜的神情,赞叹道: “你还有这样的身手?真让我刮目相看。” 孟遇安叉手而立:“这不算什么,堪堪自保而已。” 又拉住他问道:“你去办的事怎么样了?拿到了吗?” 顾修之一脸不可思议:“这可真是奇了,昨晚的事你是全都忘记了吗?” “昨晚的事......”孟遇安蹙着眉心,不自觉摸摸脑袋。 顾修之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在附近后,才笑着拉她进房间,从枕头下面拿出了她心心念念的书册。 孟遇安看见了,立时眉开眼笑,捧着书册如获至宝。 “你不会还要再来一次吧?”顾修之抱臂笑道。 “什么再来一次啊?”孟遇安忙着翻看卷宗里的内容,随便应付了他一句。 “昨天晚上,你可是热情得很呢......”顾修之话说到一半,故意不说了。 孟遇安的注意力终于从文卷上挪开,审视又怀疑的目光锁定在顾修之身上,表面装得镇定,但内心慌得一团,绞尽脑汁去想自己昨晚做了什么不得体的事,却又想不起来。 “哪种热情啊......不是我想的那样吧......”孟遇安越说越没底气,到最后几乎听不见声音了。 顾修之看她心虚又心慌,也不再逗她了,展颜笑道: “放心吧,你其实也没做什么,就是说了几句胡话。‘封建主义’是什么?为什么要打倒?如果是春秋或汉初的‘封王侯,建邦国’,那不是早就已经不存在了吗?” 孟遇安目瞪口呆:“这是我说的啊?我......我还说什么了?” 顾修之笑道:“别的就没什么了,只有这一句有点意思。” “哦,那就好,”孟遇安稍稍放下心来,又对顾修之解释道,“许是你听错了,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是这样啊。”顾修之虽没完全相信,但也不再追问了。 孟遇安收好账册和名单,又想起一件事来,担忧地对顾修之说道: “账本和花名册这样的东西,恐怕府里日日都会用到,岂不是很快就要被发现了吗?到时候会不会连累到你?” 顾修之听了,丝毫没有牵扰的样子,只悠闲道: “偷都偷了,再担心这些也没用了,不如就置生死于度外,听天由命咯。” 孟遇安急道:“那怎么行!我拉你入局却保护不了你,岂是正人君子所为?” 想了想,又道:“这样吧,我去向顾老爷讨了你走,就说钟弼赏识你的本事,想收你回去做个禁军。” 顾修之很是感动,安慰孟遇安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已经用假的替换了真的。” “你一晚上就抄完了这么厚两大本?!”孟遇安大惊。 顾修之撑不住笑了:“我只是放了两本白纸卷,又做了个延时的障眼法,现在那两卷白纸应该已经烧成灰烬了,不会有人知道是假的,只会当做是个普通的灯烛走水事件。” 延时的障眼法?孟遇安越听越难以置信:“你真的是这里的人吗?” “我不是啊,早就和你说过了嘛。” 孟遇安身躯一震,刚想和这位老乡激情相拥,互道一声“同志”,却被他接下来的话泼了冷水: “我是从江北南渡过来的,在庐江顾氏门下栖身不过四五年而已,你是知道的呀。” 孟遇安及时收住了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尽量平静道:“嗯,是啊,我怎么忘了......” 顾修之看到刚才孟遇安情绪突起波澜又迅速冷静,心中似有所动,但什么也没说出来。 “明天我就要走了,还真有些舍不得你。”孟遇安话中略带调侃。 顾修之晏然而笑,风神疏朗道:“我与姑娘有缘,来日总会有再见的时候。” 秋阳温润,雁字成行,不知前路与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