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孟遇安有个由头能去找陆家祖母,陆幼薇特意到园中折了几枝开得正盛的碧桃,再拿一个羊脂玉净瓶插了。 陆幼薇把花交给孟遇安:“你把这花送到老太太房中,就说是我孝敬的。瞅着旁边没人了,再私下说你的事。” 孟遇安担忧道:“姑娘不和我一起去吗?” 陆幼薇红了脸:“二哥哥娶妻纳妾的事,我怎好出面。” 孟遇安想了想觉得有理,毕竟是古代的闺阁小姐,那么多规矩束缚着,迈不出这个坎儿也是有的。 孟遇安捧了花,午饭过后便出发了。 陆家祖母上了点年纪,平素里喜静,故而她的房子在陆府后园的偏僻处,屋外便是小花园,不远处还有一条从府外引来的清溪。 孟遇安拾桥而上,渡过清溪,穿过花园,一路行至陆家祖母的屋子,身上染上了阳春的芬芳。 进得屋内,只见陆家祖母正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旁边只有一个丫鬟轻轻按腿。 孟遇安不敢发声惊扰,只默默站在一边。 不一会儿,陆家祖母却闭目笑道:“好香的味道,这是哪阵东风,竟把春意都吹到我屋里头了。” 按腿的丫鬟轻声答道:“回老太太,是二姑娘房里的遇安,现正捧着一瓶花站在堂下呢。” 陆家祖母缓缓睁眼,慈祥笑道:“快让她进来。” 孟遇安轻步走入里间,捧着花瓶对陆家祖母笑道:“老夫人,这是二小姐今天特意为您折的花,命我送来供您赏玩。” 陆家祖母微笑点头:“这二丫头倒有心孝顺,你放在一旁桌上吧。” 孟遇安依言放好花瓶,但却没有要走的意思,还是垂首立在里间。 陆家祖母一眼便看出来孟遇安还有事要说,便对捶腿的丫鬟道: “珠儿,你去小厨房看看我的药膳炖好了没,顺便吩咐一声晚饭不要太油腻了,这几日胃口不好。” 那名叫珠儿的丫鬟答应着下去了,此时房中只剩下陆家祖母和孟遇安两个人。 陆家祖母笑如暖阳,对孟遇安说:“你有什么话,现在就说吧。” 孟遇安很是震撼,心想这陆家祖母果然聪明。和聪明人说话,就不必绕那么多圈子了——反正也会被看破。 孟遇安横下一条心,直截了当道: “老夫人,二公子救我出苦海,您又把我指给了二小姐,陆家对我的恩情之大,我永世不忘,但是......” “现下府中流言蜚语甚多,夫人似是也误会了,默认我是二公子未来的姬妾,还让我到二公子房中服侍。” “二公子于我恩情深重,我于二公子只有感激,并无半分儿女私情。请老夫人为我做主,不要让我去二公子房中。” 孟遇安似竹筒倒豆子一般,一口气说完了,然后抬起头,悄悄观察陆家祖母的反应。 陆家祖母看起来很是淡定。一阵静默后,她说:“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孟遇安没想到陆家祖母会答应得如此干脆,好奇道:“您就不问问为什么?” 陆家祖母双目炯炯有神,表情俏皮,完全不像一个古代的六旬老者: “有什么好问的?不想去就是不想去,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自己知道就行,也不必告诉我。” 孟遇安听得瞠目结舌,这是一个封建大家族的女性最高位者能说出来的话?她简直比公司领导还要人道主义。 孟遇安对这位清河大长公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非常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契机,让她成为了现在的样子。 还未来得及等孟遇安问出口,丫鬟珠儿便回来了,孟遇安赶紧打住,不再言语。 陆家祖母对孟遇安说:“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也让二丫头放心。” 她故意提到陆幼薇,想来也是掩人耳目,不想把真实原因张扬出去。 孟遇安心领神会,道别后离开了陆家祖母的屋子。 回到陆幼薇的住处,孟遇安仍然在纳罕: “二小姐说老夫人通情达理,我却没想到她会如此通情达理。我还没说原因,她便答应了我的恳求。” 陆幼薇却不意外:“早告诉你遇事求祖母最有用,现在相信了吧。” “二小姐说得是。”孟遇安含笑道,复又好奇,“老夫人一直都是这样吗?她从前有没有什么故事啊?” 陆幼薇道:“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祖母的父亲在魏为官时,祖母就是远近闻名的才女了。” “等等,你说的魏,可是曹魏?”孟遇安忍不住打断。 “正是。”陆幼薇点头。 孟遇安惊得跳了起来。这么久了,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即将接触历史转折的真相。 陆幼薇被孟遇安猝不及防的动作吓到了,手里的茶杯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陆幼薇嗔怪道:“遇安你干什么啊,吓死我了。” 孟遇安连连道歉,一边收拾茶杯碎片,一边急切问道: “那后来呢?曹魏是怎么亡的?大祁又是怎么建立的?司马家呢?” 陆幼薇忍俊不禁:“你看你这个样子,问个不停,活像个小孩子。” 孟遇安央求道:“好姑娘,你快告诉我吧!” 陆幼薇道:“祖母的父亲李彦,本是魏明帝时的五品给事中,后来突然飞黄腾达,取代了司马懿的丞相之位,就连司马家都被祖母一家彻底铲除了。” “曹魏后继无人,北方五胡又虎视眈眈,祖母的哥哥李勋节便废魏自立,建立大祁王朝,不仅一统西蜀东吴,就连北方五胡也打得只剩鲜卑族。” 陆幼薇看了孟遇安一眼,只见她已经彻底呆住了,继续说: “再后来,就是祖母的侄子李存徽继承帝位,然后发生内乱,被迫南渡。祖母集结陆家和其他江南士族之力,稳住大祁朝堂,助另一个侄子晋王李存德迁都称帝,这些你都已经知道了。” 孟遇安赞叹道:“老夫人真是奇人啊!” 其实孟遇安真正感叹的,是她所熟知的历史竟然是这样改变的。 孟遇安现在有些怀疑,陆家祖母李淑节所在的李家,也有一个像孟遇安一样的穿越者。 不过也有可能真的就是巧合,历史中必然夹杂着偶然,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但同时孟遇安也在奇怪:为什么历史已经改变了,却还是没能阻止衣冠南渡呢? 难道这就是偶然中的必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