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副殷勤小意模样的文三,在如此大雪天里,还要出门拉车,陈平安不禁有些同情他,或许这就是生活在最底层民众的悲催吧。
这时,文三也看到罗梦云身边的陈平安了,并且还有些奇怪,并在心里暗暗猜测,这俩人怎么凑到一起去了。
毕竟在他看来,两人根本就不是一条道上跑的车,这突然凑到一起,也太让人难以琢磨了。
同时,他还有点尴尬和害怕,显然对陈平安有了忌惮心理,生怕再挨他一顿胖揍。
“罗小姐,您坐文爷的车,我跑着就行。”陈平安用揶揄打趣的口吻,笑着对罗梦云示意了一下。
可随着他这话一出,文三瞬间就露出讪讪而笑的表情,罗梦云却露出一抹好奇,实在不明白这俩人是什么关系。
不过,文三脸皮厚的很,他立即接过话茬说:“对对对,小、小陈说的没错,罗小姐,您上车就行。”
说这番话的时候,文三眼睛始终盯着陈平安,生怕称呼错了再挨揍,毕竟他这会儿可没有喝高了,也没觉得燕都城都是他的。
罗梦云毕竟是大家闺秀,真让她走着去大栅栏,那能把她给累瘫了,又谦对陈平安虚了几句后,便坐在了车上。
文三拉着车往前跑,陈平安不紧不慢的跟在旁边,他突然想起今天大裤衩子说的话,便决定逗逗他:“文爷,听说你要好好收拾收拾我,有这事儿吗?”
文三心里一惊,连忙狡辩:“胡说,我怎么可能有这种想法,你指定是听错了。”
“哦,这个大裤衩子就会传瞎话,回头再看到他,我非得好好问问他。”
陈平安觉得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不免陪着文三耍了起来。
罗梦云迷茫的看着两人,觉得这陈一舟好生奇怪,明明本事这么大,可为何又跟文三这样的人搅和在一起呢?
看两人相处方式,显然不是认识一天两天了,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从西四到大栅栏路途不近,文三紧跑慢跑,还是用了四十分钟才到地方。
罗梦云出手阔绰,直接给了文三双倍的车费,感谢他冒雪送自己过来。
看文三接过钱就要走,陈平安赶紧拦住他:“文爷,你先别走,罗小姐可能还要回去,你等等再跑一趟。”
其实陈平安有话要问文三,所以才这么说的,毕竟他这嘴出了名的碎,心里根本藏不住事。
文三听陈平安这么说,又见罗梦云没有反驳,赶紧点头哈腰答应:“好嘞,那我就在门口等着。”
交代完文三后,陈平安领着罗梦云就走进“佳莉诊所”。
看到两人进门消失在影壁墙后,文三立刻神气活现的“呸”了一声,嘴上更是直接嘀咕起来:“天杀的二狗子,你给文爷等着,劳资早晚有一天把你的蛋黄捏出来喂苍蝇,什么东西,文爷不搭理你,那是不跟你一般见识,你还拿起把来了……”
把罗梦云带到杨秋萍面前后,陈平安就匆匆退了出来,好给二人留下说话的空间。
白佳莉异彩连连的看着陈平安,觉得这人办事确实靠谱,上午答应下来的事情,下午就办利索了,真是个一诺千金的信人。
自古以来,大户人家喜欢豢养死士打手,作为白家大宅门里的千金大小姐,白佳莉自然也有收拢人心的想法。
现如今世道不太平,总要想办法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她觉得陈平安这人非常有投资的价值,所以笑着说:“陈先生,不介意聊两句吧?”
“白大夫,不知您要聊什么?”陈平安微微皱了皱眉头,总觉得这娘们儿不是好人,八成在想如何算计自己。
这当惯了猎手的人,狐狸但凡露出点骚味都能闻出来,即使里面没有什么算计,陈平安对这种橄榄枝,也肯定会敬谢不敏。
“陈先生,以你一身的本领,给人拉车是不是太可惜了?”
白佳莉稍稍靠近了一些,语气充满真挚的劝说,好像真的在为陈平安考虑一般。
她毕竟是宅门里的大小姐,又是在二奶奶身边长大的,该有心机和手腕都不缺。
她之前一直没用,无非是没人值得她去这么做,这不见到陈平安这样的人才,话术立马就施展开来。
“白大夫,有劳您关心了,我觉得这份工作挺好的,暂时还没有换工作的打算。”陈平安并没有拿其他借口来搪塞白佳莉,因为他觉得这样说没用。
与其那样说,倒不如直接把话挑明了,省得她继续算计自己。
没想到陈平安如此直截了当,白佳莉还真有点不习惯,一时之间都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沉思数秒后,她轻笑道:“既然是这样,那我雇佣你如何?价钱任你开!”
真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孩子,说话办事就是豪横,以财压人的戏码,玩起来相当熟稔,倒是颇有其父风范。
可陈平安志不在此,想都没想就开口拒绝:“白大夫,大家都是聪明人,您有事儿尽管说,就是看在您帮着救人的份上,我能帮忙绝不推辞。”
不为金钱所动,还时刻惦记着别人的恩情,再加上所做所为,真乃义士也。
对于陈平安这样的人,白佳莉欣赏起来,总觉得他这种人世间少有,如果能与之结交一番,绝对是白家的幸事。
她有些坐不住了,生出一种赶紧回家的冲动,让好家里的老爷子过来好好看看,此人究竟如何,毕竟论起看人的眼力来,还是怹老人家更厉害一些。
被白佳莉炙热的目光盯着难受,陈平安只能拱手说:“白大夫,您先忙着,我外面还有个朋友,需要去招待一下,失陪了!”
说罢,都不等白佳莉回话,陈平安就急匆匆往门外走去。
“这姐姐不会看上自己了吧?”
陈平安腹诽了一句,随即赶忙摇了摇头,毕竟老话说的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千金大小姐怎么可能看上穷小子,这又不是话本小说。
走到大门下,看着缩在门洞里躲雪的文三,陈平安直接开口打趣:“文爷,最近怎么样啊?”
要说自在,还是跟文三这种人待在一起舒坦,虽然挣得不多,吃的也是最差的混合面,可没那么多算计啊。
“陈爷,您就饶了我吧,我可不敢当爷。”文三苦笑着拱拱手,赶紧开始讨饶。
没办法不讨饶呀,毕竟打又打不过,走也走不了,文三不喝酒,还是识时务的。
此刻,他真怕陈平安这狗东西,会给自己来下狠的,毕竟谁让自己嘴欠来着呢,喝多了也没个把门的,又跟车行的老伙计胡吹大气,让人抓住了把柄。
同时,他更恨大裤衩子,都怪这狗东西,要不是因为他,自己至于这样吗?
对于文三的德性,陈平安自然是心知肚明,所以也不会因为几句话,就跟他斤斤计较。
不过,为了能把话套出来,他还是唬着脸问道:“自从我走了以后,车行这段时间,又发生什么事没?”
“没什么事啊!”
文三抓耳挠腮半天,实在不明白陈平安问的是什么意思,只好小心翼翼的询问:“伱指的是哪方面?”
“不对吧,就没人去车行打听过我?”陈平安用力拍了拍文三肩膀,语气略带威胁的直视着他的眼睛,显然在警告他考虑清楚了再说。
经陈平安一提醒,文三立即想起来了,赶紧解释起来:“之前是有个学生模样的人,来车行打听过你,可你的情况不是我说的,是大裤衩子这狗东西告诉他的,怎么,那人真的去找你了?”
其实,这事也不是大裤衩子说的,明明是赵二傻告诉沈轻舟的。
可文三却耍起了心眼子,直接诬赖起大裤衩子,希望两人因此闹矛盾,最好能打起来才好呢。
至于自己的想法会不会崴泥,他也早就想好了对策,大不了就说自己记错了。
对于文三说的这些,陈平安根本就没有往心里去,也不想计较这些,毕竟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笑着应付了一句后,陈平安笑嘻嘻的问道:“文爷,孙二爷最近怎么样?”
“他?好着呢,能吃能喝,且活着呢!”文三面色古怪的回答。
等说完之后,他又面露不解的问陈平安:“这好么秧的,你问这老王八干嘛?”
“怎么,不能问?”陈平安笑容不变,还是笑呵呵的看着文三。
“那倒不是,只是没想到罢了,他每天不是养鸟养鱼,就是跟小八嘎打连连,咱们可不敢往前凑。”文三神秘兮兮低声说了一句,完事后露出后怕的表情。
想想也是,前几年的文三、文爷,也曾雄起过一回,不但给募捐的学生捐过钱,还曾拉着黄包车,给29军送过弹药。
可惜在路上挨了轰炸,不但弹药没送到前线,还把懒以生存的黄包车给炸烂了,只剩下一個车轱辘。
后来他和大裤衩子,在城墙根底下出言调戏鬼子窑姐,被鬼子宪兵狠抽了几十个大嘴巴子,要不是方景林出手相救,估计他现在坟头上的草,都有两米高了。
要说文三也有点血性,可生活早就磨平了他的棱角,压垮了他的脊梁,他现在只想着怎么活着。
一个地地道道的小人物,既没有读过书,也没有人教他做人的大道理,能苟延残喘的活着,没成为陆中庸这样的哈巴狗,就已经很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