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速度渐渐慢下来,拐了个弯驶进羊角巷,突的一顿,车帘外有人叫嚷起来。 “小姐!小姐!” 蔺赴月觉得熟悉,掀开帘子。 有人拦车,秦府的马夫小厮正与她掰扯,推推嚷嚷的不成样子。 而那拦车之人穿一身暗红色的夹袄,梳着妇人的发髻,应当是体面人家的婆子。 蔺赴月遥遥望了一眼,神色顿然一凛,手脚迅速地打起帘子跳下车。 待走近了,蔺赴月分开几人,看向那个嬷嬷,“红嬷,你怎么来了?” 红嬷看到自家小姐,眼眶顿时一红,涩声道:“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小姐!” 她拉住蔺赴月的双手,“咱们夫人一场重病,如今连床都下不得了,就连郎中都说不中用了!” 蔺赴月眸色一怔,惊惧地皱起了眉,“你说什么?” 她人有些发怔,但反应极快,当即拉着红嬷回了车上,命令马夫掉头往梦华街奔去。 秦老太太伸头看着,心里老大的不乐意,对一旁的杜嬷嬷道:“你瞧瞧你瞧瞧,她根本没把我这个长辈放在眼里,连问都不问过我一嘴。” 说罢一把撂下车帘,愤而命令车夫快快回府。 到梦华街一炷香的功夫,这间宅子小,穿过前院便到了杜婉菱的屋子。 蔺赴月推开门,被冲鼻的药味呛得直咳嗽,凝目去看床上的人,不由一怔。 自她幼时起,杜婉菱就一直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无论是家宅还是生意,都能料理得井井有条,这还是蔺赴月头一回见她如此消沉颓靡的样子。 她卧在床榻上,年逾四十却仍旧光滑的皮肤变得苍白,透明得都能瞧见底下青色的血管,她就这么躺在那儿,眼皮耷拉着,毫无生气。 蔺赴月彻底慌了神,几步路走得极为艰难,等到床塌边时腿已经彻底软了,一个踉跄跪了下来。 她颤着手去摸杜婉菱的脸,“阿娘……” 杜婉菱艰难地睁开眼,看到她眸光一亮,温声道:“你怎么回来了?我不过……咳咳……” 一句话都说不完就咳嗽不止,咳到心肝肠断,不由落下泪来。 “阿娘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把身子骨明明挺争气的……” 她眼角的泪怎么都止不住,“我死没什么,可我不忍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世上……” 杜婉菱又何尝不知道,她如今是女儿唯一的支柱了,若是连她都没了,女儿会走火入魔,会不顾一切,会彻底沦为一把复仇的剑,会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小姐!” 一同已经给杜婉菱诊了脉,扬声道:“夫人气若游丝,但又不像是病重之人的濒死之感……我想问一问给夫人诊脉的郎中,前些日子都用了什么药。” 蔺赴月的泪水模糊了眼睛,她浑身发冷,闻言猛地站起身来,拔腿就往屋外头跑。 郎中不知为何,亲自在院子里煎药,手上一把扇子闲闲地摇着,身侧还站了两个妇人。 年纪大的那个应当有六七十了,穿着富贵,头上挽着世家老太太的发髻,年轻的那个大约与杜婉菱一样的年纪,衣着光鲜,但浑身一股子风尘味儿。 蔺赴月没工夫管他们,一把扯起郎中的袖子,“你跟我来。” 郎中胡须惊得颤了几颤,被蔺赴月和一同拖拽着往屋里走。 那两个妇人对视一眼,凛着神色快步跟上了。 一同仔细盘问了郎中开的药方,只是些寻常的提神滋补之药,别说生病的人,就算是正常人用了也无碍,那杜婉菱的脉象又怎会那么奇怪…… 郎中有些不屑被这么个小丫鬟盘问,叫人将他刚刚煎好的药喂给杜婉菱。 “我行医数十年,无一错处,这位妇人气结于心,这些时日来吃不香睡不好,肝不畅则生毒,咳嗽不止,可惜心病难医,时日一长自然治不好了。” 他摆摆手,“只能尽力吊着,差不多就准备后事吧。” 蔺赴月不敢置信地一把揪住郎中的衣领,“你个庸医在胡说什么?我阿娘身子向来健壮!一定是你无能……” “住手!” 一同忽而高喝一声,止住了蔺赴月和郎中的争执,也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只见一同一把夺过红嬷手上的药碗,凑到鼻下闻了闻,一脸凝重地忖了片刻,又一个箭步冲到院子里,仔细扒拉着残留的药渣。 蔺赴月踟蹰着朝一同那儿挪动步子,茫然道:“怎么了?你发现什么异样了是不是?” 一同没说话。 无人注意处,郎中的神色微变,偷眼去瞧角落里站着的两个人。 三人皆是讳莫如深,一时脸色都有些发沉。 须臾,一同瞪大双眸,惊叫道:“我知道了!是细辛!” 外行人不知何意,只有郎中神色巨变,瞳孔慢慢涣散,掌心出了许多汗,不住往身上擦着。 一同已经捡起其间一味药材的残渣,怒气冲冲走到郎中面前,质问道:“这是什么!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郎中额上沁出细细密密的冷汗,颤声道:“这是细辛,用来止咳平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