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塔倒得太过突然,难保不是有人从中做鬼。 有了父亲的确认,蔺赴月已确定此事定有隐情,兴许就与阿兄阿嫂的死有关。 这京中手眼通天的人啊,太多,兴许连官家都能蒙混过去。 蔺赴月不服,她偏要揭开这层遮羞布,叫阳光照进阴暗,叫这些人懂,什么是引火自焚…… 再过半月便是除夕了,空气中已隐隐有了新春的气息。 但占据半条榆林巷的蔺家院落内全是凌厉的肃杀之气,侥幸逃脱责罚的婢女仆妇沉默着收整冬衣装车,棉衣棉被之间藏着未被昭明司搜出的金银。 一切妥当后三两成群拥簇着两架马车上了路。 蔺无杳获罪,蔺家宅邸是断然住不得了,好在杜婉菱在城中另有一处宅子,虽离宫城远了些,但清幽雅致,住来也很相宜。 车轮笃笃倾轧的声响中,蔺赴月掀开帘子一角,回首看向她住了十八年的蔺家府宅,见那蔺式牌匾摇摇欲坠,朱色大门斑驳脏颓,一时心中感慨万千。 大厦倾颓不过瞬息之间,根本由不得人置喙左右,只是清廉恭谨了半辈子的父亲,落得这样的下场,实在令人唏嘘。 她放下车帘,哀哀地叹了一声。 杜婉菱面容憔悴,有种劫后余生的颓废,她握了握女儿的手,“你当真决意再回到秦家?” 蔺赴月称是,“秦家是公侯府邸,日后行事应当便宜些。” 蔺赴月已决定不再和离,借着秦家少夫人的身份去做她该做的事,无论是报仇还是伸冤,就算是死,也总好过日日活在愧疚思念之中。 杜婉菱不再劝,抿了抿唇叮嘱道:“万事小心,阿娘永远是你的后盾。” “女儿明白,但有一样,今日当与阿娘商议妥当。” 蔺家人口简单,如今长兄长嫂身故,蔺无杳离家,她作为唯一的蔺氏晚辈,当为阿娘筹谋万全。 她吸了吸鼻子,“梁大人遇难,梁家孤儿寡母恐难存活,不若将阿嫂的家人接来同住,一为护他们周全,二为您也有人相伴。” 杜婉菱点点头,“这是当然,我也正有此意。” 蔺赴月又道:“阿娘名下如今有多少产业,多少金银,您也要一一清点明白,省得日后稀里糊涂,遇事不好决断。” 杜婉菱有些惊奇,又有些欣慰,看向女儿的眼中不乏欣赏,心头略略感到放松一些。 “你能有此决断,有此思想,阿娘便知不必再为你操心,往后的事你只管大胆去做,活人有活人的路,总不至于真叫邪恶压倒了正义去,至于我这里,你不必担心,你阿娘活了小半辈子,不仅饿不死,还能再给你攒出一份厚厚的家产来。” 蔺赴月苦涩地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不过幸而杜婉菱不是寻常女子,否则突遭这样的变故,恐怕早就颓废得不成样子。 她疼惜地垂眼看阿娘怀中的蔺云澈,兄嫂还留下一个孩子,有孩子就有希望…… 从榆林巷行了约有一个时辰,马车向右拐进梦华街,从头数第二个宅子便是了。 蔺赴月看着逼仄的门头,心底却觉得宽慰,离了那个家也好,否则触景生情,平白令人伤怀。 这种闹中取静的小宅子,正适宜一家子女眷同住。 她小时来过这里,便不多看了,给杜婉菱行了礼就要走,临要登车时又想起一事。 “外祖父的请释折子怎会来得如此之快,就算飞鸽传书,也得两日,怎么才一夜,官家便放人了?” 杜婉菱摇摇头,“来送折子的小吏说你外祖三日前就收到了报信,原以为是咱们消息灵通,但人哪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还能预先知道那楼会倒?” 蔺赴月皱了皱眉,此事奇怪,但以蔺家如今自身难保的架势,想查清并不容易。 罢了,索性不管,自有拨云见日的那一天。 一日之内经历数次离别,蔺赴月生出惜别之情,眼泪终是忍不住了,泪眼婆娑地给杜婉菱行了一礼,便决然带着一同二万往秦家回了。 一路萧索,心头犹如压了一块大石,蔺赴月一句话都没说。 到秦家门上时,已是人定时分。 门房见是少夫人回来,面色有些奇怪。 一同呵斥一声,“还不快开门!” 蔺家被抄的消息早已走街串巷,人人皆知,门房不知如何面对蔺赴月,只能迟疑着开了门。 进了秦府,蔺赴月不往揽月阁走,而是径直去了与寿堂,秦老太太显然也没料到她会回来,见到她时有些意外。 如今再站在秦老太太床前已是全然不同的心境。 那时有蔺家在后,她说话都更有底气些,如今全靠她自己撑着了。 秦老太太病中憔悴,斜着眼睛瞧她,端着小人得志的面孔,拿鼻孔对人,“怎么又回来了?你不是很有能耐?” 蔺赴月深吸一口气,“我会留在秦家为秦铭守寡,但绝不可能答应和秦钊有什么,老太太您若答应,咱们两下安好,否则便是鱼死网破。” 秦老太太最看不惯她这幅高高在上的模样,当即半撑起身子,指着她怒骂道:“你如今又在摆什么架子!你蔺家已经倒台,是我秦家重情重义,还愿意容你!否则就该一纸休书将你休回去,做那罪臣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