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忠想了想说:
“老奴觉着上百条人命并非是在这段时间谋害的,必定是经年累月慢慢累积的,或许有人无意之中发现此事,此人必定斟酌再三,才想到用这个法子揭发,成亲王醉心于修道已经有二十多年了,探事司对他的日常多有懈怠,京都中也无人注意到他,一个闲散亲王,揭发他图什么?……老奴斗胆说句杀头的话,老奴不信此人是为我兴国除患,必定是有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李恒像是听到了关键,挪了挪身子,示意陈忠展开说说。
“来的路上老奴就在想,若是没有吴晨,这个案子要如何查下去?想着想着便觉出来了,也只有兵士们遇害,这个案子才不会善罢甘休,皇上定会一拨拨换人查,一时半会儿的,老界山休想再如以往那般自在,成亲王他们想做的事便只能搁置,或许这便是揭发那人的目的。”
“搁置?”
“成亲王自然知道五百兵士非他手下的人所为,明知道有人栽赃,他能做什么呢?平日里他不与官员往来,甚至不与皇亲走动,不就是想表现的清心寡欲,想让皇上忘了他吗?他此时便是想找人从中周旋,干涉,甚至影响查案,怕是都找不到人,可老奴不信成亲王在行此恶事之前,没有想过事败该当如何。”
“想过后果还要做……你觉得他志在皇位?”李恒眯着眼睛问。
“若是只为长生不老,或得道成仙,成亲王请些江湖术士日日练丹,日日做法,皇上即便知道了,也顶多训斥两句,成亲王若是继续荒诞,皇上顶多夺了他的亲王位,对他炼丹无碍,他根本无须遮掩,可他偏就瞒了个严实。”
“只用人命炼丹一事,我便不能饶他!”李恒阴沉着脸说。
“是!这也说明成亲王炼丹之法与其他人不同,如此恶行若是传了出去,必定有损皇家威严,但他只是一个闲散的亲王,平日里并不会与人交恶,手中更无实权可抢夺,谁偏要与他为敌?若不是为了得到什么,何必多此一举?老奴刚刚说只有谋害了军中那么多的兵士,皇上才不会善罢甘休,其实还有一种可能皇上不会轻易罢手,若是某位朝中大臣死在老界山下,皇上必然会严查,我知道了这个案子后,便命人着手查了一下,从年初到八月初,三省六部有多名官员路经阳安县,有出京办差的,有进京述职的,也有回家省亲的,他们都没有出事,想来杀一名朝廷大臣总比杀五百兵士轻松些。”
李恒紧皱着眉头,沉着脸听着。
“且杀五百兵士可不是今日知晓护送五色玉石的队伍明日到哪里,便可以出手的,必定需要细细谋划,这中间准备的时间短不了,或许是从队伍离开西疆时便已经着手准备,可接下来的几个月中,还会有朝中大臣路经阳安县,他为何偏要寻一个最难下手的下手呢?老奴觉得若不是到了非要出手的地步,或许死的便不是兵士而是朝中大臣了。”
“哼!照你这般说,我还要谢谢他杀了五百兵士?”
陈忠慌忙跪地,解释道:“老奴只是觉得这人这般行事太过蹊跷才……”
“起来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此人没有杀害朝中大臣,而是选择五百兵士,未尝不是因为知晓我爱兵如子,他怕什么?朝中大臣自有党派,若有大臣遇害,他怕我以为是谁,而后草草收场,只想着捡更重的下手,其心可诛!成亲王近日可有异动?”
陈忠起身刚坐回到绣墩上,又再次跪地,说:“我刚收到飞鸽传书便进宫了,还没来得及细问,按照惯例,若是有异动逻卒必会上报,目前看还没有,或许……是他们疏忽了,老奴回去必定严处。”
李恒见不到陈忠眼中的阴霾,只说:“别动不动便跪下,别说是你,我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个皇叔!先暗中细查,他们两拨人斗法,都想牵着我的鼻子走,你要沉住气,莫被他们算计了。”
陈忠连连称是,而后又坐回到绣墩上。
“吴晨……你觉得可堪大用否?”李恒问。
陈忠想了想,摇了摇头说:“此子性情桀骜不驯,虽有些本事,也属旁门左道,见不得光,留在探事司做些别人做不了的差事还行,为官嘛……他怕是没那本事。”
“俞世安连着给我上了两份折子,都是告吴晨的,我未加理会。”
“俞副使也给老奴写了信,质问老奴吴晨何来的胆子如此狂傲?看样子吴晨当真是惹恼了这位煞神。”陈忠笑呵呵的说。
“俞世安性子是暴躁了些,但不至于不分轻重,吴晨初入官场,难免少些规矩,或许做了什么让俞世安恼怒的事,又或许俞世安……”
李恒站起身,背着手在殿中踱步。
陈忠慌忙起身,躬身道:“若是俞世安与成亲王有牵扯,吴晨会写下俞世安的名字。”
李恒停住脚步看向陈忠,笑了笑问:
“这么说吴晨还是有分寸的,他若是有私心,我自然会好好查查俞世安,朝中有一个算一个,哪个经得起细查?或许他与五色玉石案无关,却未必没有沾上别的事……吴晨即便不懂官场上的规矩,但这种伎俩可不用教,仗着眼下的案子非他莫属,几句猜测便可让俞世安追悔莫及,可吴晨并没有这么做。”
陈忠忙说:“吴晨年纪尚轻,又有些旁人没有的本事,难免会目中无人,仍需磨炼。”
李恒探究的看着陈忠说:“你会放心吴晨去做最紧要的差事,却又对他时时提防,我倒是有些看不懂了。”
“若不是他有些别人没有的本事,此子老奴断不敢用。”陈忠说的诚恳。
“为何?你之前对他可是褒赏有加,我还以为你为我找了个能吏。”
陈忠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答,他知道李恒心思细腻,只凭只言片语便可洞察秋毫,且李恒正为推行新政广纳贤良,正是求贤若渴的时候,吴晨的缺点在李恒眼中便是优点,此时正是需要一个混不吝,敢把天捅个窟窿的人冲在前面。
可陈忠心底有个声音,不断的告诫他,不可让吴晨离开他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