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夫人心神不宁地在家等了一天。
傍晚时分才见他们父子三人归来。
霍随抱着金马鞍,径直回了晚香居。
霍洵则是第一时间去往正院,见霍夫人。
霍夫人问他今日出城都做了什么。
霍洵如实相告,说父亲带他们去城郊比赛修马蹄。
“修马蹄?”
霍夫人惊得差点破音。
“你堂堂尚书府公子,怎能做如此粗鄙的下人活?”
她甚至怀疑,是不是霍随故意提出来的修马蹄,目的就是为了看她从来养尊处优的儿子出丑。
霍洵本想说,自己修得很愉悦,并没有母亲说的那般不堪。
可一看到母亲这副模样,他又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霍夫人回味着儿子方才的话。
“你刚刚说是比赛,那你最终赢了吗?”
霍洵颔首:“赢了。”
听到这两个字,霍夫人的脸上才慢慢有了笑意。
“我就知道,我儿不会让我失望。”
修马蹄是粗鄙的下人活,但他若是碾压霍随赢得比赛,那修马蹄就是镶了金边的体面活。
“对了,你父亲给你什么彩头?”霍夫人又问。
“还没想好,我……”
“那还用想吗?”
霍夫人打断他的话。
“当然是要圣上之前赐下来的那套文房四宝了,那东西你爹不用,霍随又用不着,还是跟我的洵儿最配。”
“……”
霍洵回来的路上,看到街边有个小童在爹娘的鼓励下吹糖人。
小童一边吹,小贩一边捏出可爱的兔子形状,他的爹娘在一旁满脸笑意,眼含期待地说着哄他开心的话。
拿到糖人的小童咯咯笑着。
整条街上,霍洵只听得到小童欢快得令人艳羡的笑声。
霍洵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童年除了娘每日安排必须完成的任务,什么都没有。
没有爱吃的,没有爱玩的。
他的“爱好”,都是被安排好的。
他还不能违背,否则他娘便会给他来一出自虐式教育。
十六年来,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自主地想要过一件东西。
一个糖人。
一个他亲口吹出来的糖人。
但很显然,他娘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你就别浪费时间跑一趟了,先回房吧,那套文房四宝,我亲自去找你爹要。”
霍洵最终还是没能把自己想要吹一个糖人的想法说出来。
霍夫人去往外院找霍老爷,说了要文房四宝的事。
霍正廷蹲在地上,手里拿着水瓢在浇花。
闻言头也没回,“是老二自己说要的?”
霍夫人半点不带犹豫地就点了点头,“那是自然,洵儿最是喜欢这些东西了。”
霍正廷嗯了声,“那让他自己来取吧。”
霍夫人微愣,“我取不也一样吗?”
霍正廷:“那你明天也去修个马蹄?”
霍夫人:“……”
被怼了一通的霍夫人只能空手而归,然后让红叶去雪竹居告知霍洵,去找他爹拿彩头。
一刻钟后,霍洵出现在霍正廷的外书房院内。
霍正廷仍旧在浇花。
花是他的心头好,每一株都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每日亲自打理。
看了眼院内的花团锦簇,霍洵出声。
“父亲,我来拿东西。”
“什么东西?”
“文房四宝。”
这毫无感情,木偶似的对话,听得霍正廷浇花的动作一顿,站起身来。
“你来是为你娘拿,还是为你自己拿?”
“我……”
“你真的喜欢那套文房四宝?”
霍正廷又问,说话间,一步步走到霍洵跟前。
霍洵抿唇。
不管多贵重的文房四宝,于他而言都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止住母亲怒气的工具罢了。
反而因为贵重,他还得越发的小心翼翼,分出精力去呵护,生怕磕着碰着。
简直宛如铁链枷锁,他怎会喜欢?
看着儿子犹豫,霍正廷便知白日的放松起了效果。
他趁热打铁,伸手拍拍儿子的肩膀。
“在国子监比赛拿成绩,是为了将来出人头地,但咱们父子私底下的比赛拿成绩,可以只单纯是为了自己高兴。”
只单纯为了自己高兴么?
这在霍洵前面十六年被安排的生命里,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最终,他没敢在霍夫人面前说的那句话,当着霍正廷的面说了出来。
“糖人。”
他说:“父亲,我想要自己吹个糖人。”
霍正廷一愣。
他是千想万想,怎么都没想到,小儿子想要的竟然是这个。
吹糖人。
对于寻常百姓家的孩子而言,再普通不过的一件小事。
在他儿子身上,竟成了心愿。
霍正廷忽然有些难受。
见父亲没反应,霍洵才鼓起来的勇气瞬间蔫了下去。
在他彻底灰心之前,霍正廷及时道:“你想在家吹,还是出去街市上吹?”
“去外面……可以吗?”霍洵问得小心翼翼。
“当然可以。”
霍正廷爽快答应,“这是你自己赢来的机会,你高兴如何便如何,你母亲那儿,我会出面干涉的。”
“多谢父亲。”
换作以往,擅自做决定在霍洵这儿是绝对不被允许的事。
有关于他,事无巨细,都必须要先上报母亲,请示母亲才行。
可今日,大概是修马蹄太过放松,再加上父亲的鼓励,导致他心里冒出的那一点小火苗越烧越旺。
他不想要文房四宝,他只想遵从本心,要个童年没有的糖人。
——
霍随出去一趟,顺了个金马鞍回来。
乔九缨稀罕得不得了。
先用手抠了抠,又习惯性地上嘴咬,确保是真金后,更稀罕了。
霍随这才悠悠提醒她,“我白天坐过。”
虽然铺了厚厚的垫子,没有直接跟屁股接触。
“是吗?”
乔九缨说:“那我给你道个歉吧。”
霍随乐了,一句“好啊”还没张口。
乔九缨又补了四个字。
“你跪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