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刻的霍家也不平静。
霍夫人带着下人行过穿堂,望着满院子被灯光照亮的喜色,只觉得无比刺眼,胸闷气堵得厉害。
她不是霍老爷霍正廷的原配,然而当初霍乔两家定下婚约时,她已经入了霍家门,这桩婚事,也有她的参与。
但那时的乔家是天子近臣,风头无两。
霍家才刚一只脚踏入官场门槛,亟待有人提携。
若是乔家没有家道中落,这桩婚事霍夫人自然乐见其成。
毕竟锦上添花的事,她没道理拒绝。
可乔家不被新帝看重,十多年的时间,一晃眼就成了无人问津的破落户。
如今的乔家,哪里还配得上霍家?
偏偏老爷念旧情,总念叨当年是乔家拉了他一把,他才能走到今日,如今乔家没落了,他不能坐视不理。
于是提出来要履行婚约。
这一履行,就要把她的宝贝儿子霍浔给搭进去。
霍夫人自然是不情不愿的,可她到底只是个后宅妇人,又是继室,不敢太过忤逆霍老爷。
只能满心憋屈地请了媒人登乔家的门说亲。
她本就不想自己儿子娶个破落户的女儿,怕名声不好听,更怕毁了儿子的前程。
是以从三书六礼走仪程至今,霍夫人都没往外大肆宣扬,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
如今眼看着明日就要到迎亲环节了,霍夫人憋闷的情绪更是攀到了顶峰。
一路往里走,都是下人们布置好的大红绸花,双喜灯笼。
越看越添堵。
霍夫人招手唤来小厮,问二爷在何处。
小厮说二爷在书房看书。
儿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秀异律己。
霍夫人内心的躁气散了几分,又问大爷在哪。
小厮眼神闪躲,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又去外头厮混了?”
霍夫人冷笑一声,露出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小厮将头垂得更低,不敢吱声。
“去把大爷请回来,就说关于大姑奶奶的事儿,我想与他谈谈。”
霍正廷的原配育有一子一女。
儿子便是大爷霍随。
霍夫人口中的“大姑奶奶”,正是霍随已经出嫁的亲姐姐霍凝玉。
——
小厮提着灯笼找到霍随时,他正带着一帮人气势汹汹地朝着乔家而去。
小厮急忙挡在他跟前,顾不上霍随要揍人的眼神,哆嗦着道:“大、大爷,夫人有请。”
霍随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他白天同自己的几个兄弟约好去赌坊,结果才刚下马,就被一头满街乱窜的人骑黑毛猪给撞得差点见了祖宗。
光天化日丢人丢到赌坊外。
更气人的是,骑在猪背上的还是个女人。
霍随醒来后多方打听,才得知对方是荣安伯府的三小姐乔九缨。
一个疯女人。
竟然是即将与霍家结亲的乔家?
霍随越想越气,白天没好意思出门,怕听到有人传他被猪撞,入了夜打算带着人去乔家碰个瓷儿。
没成想这才到半路,就被自家府上的下人给拦了。
霍随的语气很是不耐烦,“滚!”
小厮吓得打了个冷噤,硬着头皮补了一句,“好像是跟大姑奶奶有关。”
霍随闻言步子一顿,脚跟一旋,动作利落地转过身。
“回府。”
——
乔九缨上完妆时,天色刚好大亮。
原主的娘冯氏掩着帕子哭哭啼啼来了她的闺房。
“娘的姣姣啊,你这啥也不懂,脑子还不好使,突然嫁去霍家可如何是好啊!”
“……”
有点母爱,但不多。
冯氏继续抹泪,“我怎么听说你昨天出趟门还骑上猪了?”
乔九缨正欲狡辩,听到冯氏哭得更大声了。
“猪马不分不打紧,将来可不能人马不分,骑到你那位婆母头上去啊!”
乔九缨:“……”
不得不说,冯氏是个狠人。
别看她平日里一碰到事就喜欢嘤嘤嘤,实际上骨子里比谁都狠。
原主疯癫又叛逆,孩童智商,一般越是不让她做的事,她越好奇,越要去尝试。
冯氏这么说,看似在阻止她,实则一早就知道霍家当家的继室夫人是个不好相与的,故意提醒她,一旦受了欺负,无需忍气吞声。
霍夫人敢欺负她,她就凭着自己的“疯癫”人设直接骑到对方头上去。
其实以乔家如今的处境,换了一般父母,少不得要在出嫁前对女儿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到了婆家说话行事处处小心,不能给家族蒙羞招来灾祸。
冯氏这么做,是疼女儿疼到了骨子里。
换亲的事已经板上钉钉无可更改,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女儿在婆家少受些委屈。
乔九缨前世的妈早亡,她很多年没体会过母爱了。
如今乍一穿越摊上一对疼爱自己的爹娘,心中忽然有些感动。
她看向冯氏,想说点让对方宽心的话,又怕崩了人设被看出异样。
话头一转,乔九缨喊了声,“娘。”
“嗳……”冯氏鼻头更酸了,扑过来准备抱着女儿痛哭一场。
却听女儿来了一句,“骑猪挺好玩儿的。”
冯氏:“……”
——
外面响起鞭炮声时,喜娘小跑进来通知,是霍府的花轿到了。
乔家全是女儿,没有儿子。
因此乔九缨出嫁,也无兄弟背她出门。
陪嫁丫鬟锦心、兰心和温嬷嬷都是老夫人院里来的,一左一右搀扶着她。
温嬷嬷贴在乔九缨耳边小声哄着她,说在拜堂之前只要她不闹,等礼成就满足她一个要求。
这些话自然是对情绪不稳心智不高的原主说的。
乔九缨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
乔家大婚前夕换了新娘,注定是要得罪霍家的。
可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只能先把堂拜了,走一步看一步。
温嬷嬷说完,见盖头下的三小姐没吭声,也没有要闹腾的意思,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在看到大门外接亲的新郎官时,惊得一瞬间又悬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