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听完范景文的解释后,对当年徐光启提出的方案并不满意。 如果把田分给了藩王,同时又废了宗禄。 那么藩王宗室和皇帝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少。 朝廷对这些人的掌控能力也越来越差。 如果其中几个藩王联合起来搞事情,大明朝又将遭遇一次劫难。 还有一点。 虽然他想削藩,但并不打算把藩王变成平民。 该给的特权还是要给的。 假如把藩王的特权给削了,武将的忠心将会出现问题。 武将的归途是勋贵。 勋贵的级别根本无法与藩王相提并论。 今天削藩,明天就会削勋贵。 武将们还会忠诚吗? 显然不会。 可是不分田的话,又该如何削藩呢? 每年六百万两的藩王宗禄占据了大明将近三分之一的支出。 这个问题必须处理。 崇祯坐在龙椅上苦思冥想起来。 范景文和方岳贡在旁边出谋划策,君臣三人开始商议。 一连商议了三天也没能商量出结果来。 崇祯急,范景文更急。 礼部、工部衙门里有一大堆事等着他去处理。 他每天早起来这里,天黑前才回去,耽误了不少公务。 再耽误下去,礼科、工科给事中,都察院弹劾他的题本就要递上来了。 他一直很在乎自己的名声,不想因为这件事让自己名声受损。 第三天下午,范景文终于待不住了。 他对着崇祯深施一礼:“陛下,臣有一策。” 崇祯先是假装惊讶,随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淡定的笑容。 他终于让范景文这个老狐狸开口说真话了。 此前他为了明哲保身,一直敷衍行事。 其实崇祯非常理解他,毕竟谁也不想沾上藩王宗室这块狗皮膏药。 “范尚书先喝口茶再慢慢说,朕不急。”崇祯假笑道。 范景文根本没心思喝茶,他直接开口说道:“陛下,削藩不能一蹴而就,需要十年左右的时间来逐步完成。” “哦 范景文的这句话让崇祯有些意外,到底是什么样的计划需要用十年时间来完成。 “十年分为两个五年,”范景文继续说道:“第一个五年查,第二个五年削。” “慢慢说。”崇祯说话间挥手让王承恩退了出去。 不是他不相信王承恩,是怕王承恩继续待着这里会影响范景文的思路。 偌大的乾清宫只剩下君臣二人。 范景文彻底没了顾忌,放心说道:“第一个又分为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从明暗两条线去查各个藩王府的财产情况。” “朝廷派人从明面上查田产,搞清楚他们到底侵占了多少民田,又偷逃了多少赋税。” “陛下派锦衣卫从暗中查,摸清各个王府有多少钱粮。” 崇祯眯着眼问:“查钱粮是为了...?” 范景文表情十分严肃的说道:“查钱粮是为了提防他们造反。打仗打的是钱粮,如果某个藩王想造反,那么肯定会提前囤积钱粮。” “然后呢?”崇祯亲自来到范景文身边,给他倒了一杯茶。 范景文感激却不感动。 客套过后,他接着说道:“锦衣卫查的事还没完。” “在调查藩王钱粮的同时,还要查清楚有多少士绅和地方豪强依附于他们。一旦藩王起兵,这些人不但能提供钱粮,还能在战时输送兵员。” “查清楚后尽早布下棋子,让他们家破人亡。” 崇祯郑重其事地点了下头:“范尚书所言让朕很是欣慰。” 范景文叹了口气:“臣只是将心中所想说出来,并无他意。” 范景文的意思是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迎合崇祯的想法,并没有针对藩王的意思。 毕竟眼前这位大明皇帝就是藩王出身。 “接下来呢?”崇祯根本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可不像某些皇帝那样小心眼。 “接下来是第二个五年。”范景文说到这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崇祯。 他在这位大明皇帝眼里看到了坚毅和决绝。 上一次看到这种眼神时,李自成已经攻下宣府,直奔京师而来。 那天的朝堂血雨腥风。 今天他又看到了同样的眼神。 范景文知道崇祯的目标不是他,而是那些为祸地方,盘剥百姓,殴打官员,与地方士绅豪强一起吸食大明血液的藩王宗室。 为了谨慎起见,范景文又问道:“陛下,臣有一个问题。” “问吧,朕言无不尽。” 范景文咽了口唾沫:“如果在削藩过程中出现了藩王之乱,陛下又该如何应对?” 崇祯听罢站了起来。 他在龙书案旁边来回走了几步,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深邃的目光犹如一支离弦的利箭,一往无前。 目光收回,落到已经五十有九的范景文身上。 崇祯声音坚定:“若有藩王造反,朕便起刀兵,换太平!” 范景文终于没有了后顾之忧。 他对着崇祯深施一礼道:“陛下,第二个五年便是削。” “先将那些有问题的藩王以祭祀的名义召至京师,彻查问罪。该退地的退地,该补缴赋税的补缴赋税。” “如果有人想造反的话,大约就是在这个时间段。” “假如一切顺利,接下来就是解决藩王宗室人数太多的问题了。陛下嫡长子封太子,其余诸皇子封亲王。诸皇子的嫡子降袭郡王,降四次而止。” “其余子嗣爵位世降一等,一直降到平民为止。” “等等,”崇祯让范景文停了下来:“已有的那些藩王如何处理?” 范景文犹豫片刻,“臣的意思是,除了太祖高皇帝封赏的藩王世袭罔替不降爵位外,其余藩王一律降袭,降四次而止。” “继续。”崇祯表情平静。 “至于藩王宗禄问题,臣的意思是只给钱,不封地。” 崇祯再次打断了范景文的思路:“只给钱不封地岂不是加剧了藩王宗禄支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