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陆完派出的两路兵马,一路由白玉挂帅领兵的兵马,是在六月十六抵达阴山关北关,并于当夜于关口内驻扎。
因为夜雨降临,白玉并没打算快速南下。
赶已经赶不上了,就只能稳扎稳打,他准备在来日出兵往麻城,目的并不是驰援彭泽,而是找机会破贼,彰显宣大兵马本色。
毕竟从朝廷政策的层面来说,平刘六刘七所部的主要任务,还在兵部侍郎陆完身上,宣大兵马才是主力,至于三边兵马不过是替补而已……只是那群替补急于想表现,反冲到前面去了。
此时的许泰,尚距离阴山关还有四十里。
二人在陆完麾下也在争首功,并不在于陆完是否对他们赞赏有加,而全因为这路人马是皇帝朱厚照最看重的。
朱厚照安排了很多勋贵子弟随军,在即将平定中原盗乱的时候,来军中履职镀金已成为一种风尚,谁也想不到贼寇在溃逃到湖广后能重新站稳脚跟,他们也仍旧相信之前地方所报的,贼寇所余部众不过数百。
几百个贼寇而已,只要王师亲临,必定是水到渠成功在社稷。
却也就在第二天清早,麻城方向兵败的消息快速蔓延北上,大批的官兵逃兵往北而来,直涌向阴山关。
当白玉还在为如何给背后的许泰兵马制造麻烦,让他们不能快速南下与自己争功时,骤然得知彭泽麻城兵败,也是把他吓了一跳。
“白副总兵,贼寇大破西军兵马,已往阴山关而来。咱是否要关闭关口,防止贼寇就此北上?”
白玉麾下的参将刘晖急忙来报。
刘晖是居庸关守关指挥使出身,在宣大一线也算是一员猛将,但内三关守将出身意味着他实战经验却并不多,这次听说贼寇破彭泽所部,刘晖明显也慌了。
白玉赶紧登上阴山关城头,远远眺望,因为阴山关地势很高,面前就是一片平坦开阔之地,虽有些许树木,却也基本阻碍不了视线,在清晨的阳光照耀下,就能看到远处黑压压的人流北上,根本分不清是官军还是贼寇。
“这得多少人?谁说这贼寇只剩数百?还说得那么言之凿凿?”
白玉人也有些懵逼。
不管眼前目之所及的这些人是什么身份,是贼的话,绝对不止数百,要是官军的话……就靠数百贼寇能把这么多官军给追得抱头鼠窜?
刘晖道:“副总兵,这如何是好?”
白玉皱眉道:“麻城距离此处多远?”
“大概六七十里。”刘晖道。
“六七十里……昨夜是何等的战事,能让他们一夜之间奔逃出如此之远?贼寇要是趁势北上的话……”白玉跟所有边军将领一样,首先想的不是如何破贼,而是想如何规避风险。
在盘算之后,白玉道:“去传我的军令,马上往北,撤出阴山关,移师北上四十里驻扎。”
“啊?”刘晖惊讶不解道,“咱守在关口内,贼寇前来,咱可做到进退有度,为何要将关口弃守?”
白玉冷笑道:“不是弃守,是把阴山关丢给西军。取胜的时候我们应该冲在前面,要是战败了,难道不该由他们这些败军之将殿后吗?他们自己惹出来的麻烦,自己收拾。叫书记官前来,将这里的情况书写,报给陆侍郎……也通知一声姓许的,让他也往北退,给老子让路!”
争功的时候,白玉自然是要把许泰当竞争对手的。
但在前线落败,出麻烦时,白玉还是愿意把许泰当“自己人”,不管咋说两边都是宣大配合京营兵马,这会也得同气连枝。
“赶紧走!”
白玉从城关城头往下奔走,“等西军进城,看到我们整装待发在此,或是会勒令我们出关抵挡贼寇北上,到时我们会被西军的人当枪矛使,可不能被他们所利用!”
……
……
北逃的三边兵马,当天可算是见到神奇的一幕。
在他们进关口之前,明明看到城关上还立着大明的战旗,甚至能看到有士兵在摇动旗帜,还有不少的驻守兵马。
可当他们到城关之下时,却发现关门禁闭,里面早已人去城空。
初来的逃兵不敢随便破关而入,只能等后续有话语权的人到,而这会神周护送着彭泽还在城关十里之外,已经在整顿逃兵,并且准备反攻麻城。
彭泽昨夜是被打蒙了。
一场雨战,他也没明白过来贼寇所用的战术究竟是什么。
要说战术是趁乱偷袭也对,可他们兵败的主要原因还在于火器和战法劣势,在天明后,仇钺所部基本保持阵列完整,几次反击都打得有模有样。
如今殿后的兵马已经能做到稳住阵脚。
对彭泽来说,进一步往北退回到阴山关,已无实际意义。
“军门大人,阴山关内先前有兵马驻扎,但在我们到的时候,里面已没什么人,关门也都紧闭,还从里面……做了封堵,轻易撞不开……”
白玉为了坑三边兵马,也是煞费苦心。
退归退,阴山关也可以让给你们,但也不能便宜你们。
我们走的时候还得把关口内破坏一番,从里面把门给封堵住,你们想进城就得费力撞开城门,且撞开之后这城门还不太好防守,到时跟贼寇缠斗的就是你们。
我们倒可以在后面等待你们跟贼寇打得差不多的时候,再出来捡现成的。
彭泽正因为自己的官印都丢了而上火,此刻他将佩刀抽出来,插在地上,怒道:“肮脏行径!”
神周道:“军门息怒,宣大人马鬼鬼祟祟,无成大事的风范,不妨让末将领兵将关口打下来!”
“报……”
此时,前面的进一步战报也传来:“报大人……贼寇已撤回麻城,仇将军的人马已于黄兰坡屯驻休整,正收拢兵马清点得失。”
彭泽骂道:“都兵败了,还在遮掩些什么?收拢的是残军!只有失,没有得!”
“军门大人,您一定要息怒,将士们还需要您来提点我们破贼。”神周看到彭泽暴怒的模样,不由劝说道。
彭泽身体都在颤抖,扶着一旁的树桩,立在那,抬头看着天道:“我一世英名,竟毁在这么一群草寇身上。是我能力不及吗?数万兵马,竟连贼寇数千兵马都不敌?非战之罪,乃天不助我。”
神周咬牙切齿道:“义父,请您给孩儿八百兵马,儿定能将麻城给打下来。”
“好!”彭泽将手落在神周肩膀上,展现出无比的信任道,“就将如今能凑出的精兵,都给你带上,今夜之前,你给打下麻城。能否一雪昨日之耻,全靠你。”
……
……
神周感受到了无比的信任,带着上涌的血气,领着他的八百兵就奔麻城杀去了。
但其实义军已在中午之前就撤出了麻城,根本没人恋栈这么一座没太大军事价值的城池,所以神周在天黑前,很顺利就占下了麻城,进城后第一件事竟是要搜捕乱党。
这可把麻城城内还残留的百姓给恶心坏了。
贼寇刚走,我们敲锣打鼓迎接王师呢,就给我们整这出?
城内当晚可说是被阴霾所笼罩,神周及其麾下的将士,把之前未能在贼寇身上撒出的窝囊气,全都在城内官绅和百姓身上撒出来。
很多百姓莫名就被扣上资助贼寇的罪名,至于那些有证据曾给贼寇进城提供过方便,甚至连开门给贼寇喝了一口水的,都被抓起来直接砍头。
并非只杀男丁,有的更是举家被杀,妇孺都不放过。
且还有连坐株连,知邻里资贼而不报、不阻拦,同样是资贼行径,同样要正法。
当晚城内有很多百姓听说官军在搞连坐屠戮,连夜从城西方向逃出城,又被仇钺所部人马给挡在城外。
出城的这批人,只要被抓到,男女老幼一个活口都不留。
在彭泽半夜入城时,杀戮尚未平息,彭泽虽然口头叫停,但到天亮时,城内的杀戮仍未完全平息……
杀顺手了,开始容易结束难。
城内本来军民才三四万人,贼来基本没受影响,官军才来一晚上,人口少了一半以上。
“大人,杀的都是贼寇。”主导这场杀戮的神周走到彭泽面前,眼神带着一股狠辣决绝,“贼寇留守城中,妄图在我等回城内之后,行烧杀放火扰乱我军心之事,已被尽数诛除。”
彭泽将头撇向一边。
似乎有些不忍,却又马上恢复了冷冽气息。
他叹道:“吾知如此,乃苛责于人,但既不如此,资通贼寇事将再难杜绝,贼寇妄图以假仁假义收买人心,却是包藏祸心蒙蔽苍天。”
“传我军令,日后再有贼寇攻城,城破则可,但皆都要城破人亡,不得有任何资贼,或与贼虚以委蛇之事。”
“只有令贼恼羞成怒,杀戮不休,方可让世人看清贼寇丧尽天良之本性,方能助各处万众一心平定贼寇。若有违者,官民同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