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夜战即将打响。
在日落之前,陆陵亲率一千多义军,已经抵达梁湖畔,准备对盘踞在樊港的龙虎寨展开围攻。
“这地方真他娘的平,一马平川,用骑兵驰骋过去,估计一路能打出去一百里吧?”
陆陵望着日落时平坦的湖泽之地,不由感慨道。
张润笑道:“那是不行,湖广这地方河流多,一块块都被圈起来,马匹过河挺难的,要过河一定要准备舟楫。”
陆陵道:“这就不如中原,中原地势也平,就没那么多限制,想往哪打往哪打。”
与以往山贼都盘踞在山岗上不同,龙虎寨只是隐藏在密林中。
等陆陵派人巡查一圈之后,不由犯难,道:“寨子的路四通八达的,就算是放把火烧过去,他们也不定往哪个地方跑。不好围堵。”
“四当家,您还真说对了。”张润道,“以前总是平不了这群贼寇,就是因为他们居无定所,以前他们还曾盘踞在铁山那边,后才迁过来。他们也精得很,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两条腿的追不上四条腿的。”
陆陵显然没有刘宸那么多的作战计划,琢磨后说道:“现在趁着他们还没发现咱,不如就连夜靠拢过去,远远放他娘的一炮,把里面给搅乱,然后一拥而上,能拿多少是多少。”
张润道:“咱是来抢人的,还是抢财的?”
他心下疑惑,不是说好了是来抓壮丁回去运铁和铁矿石?
咋听你这意思,是打算抢一票就走?
陆陵叹息道:“我本以为是一群山贼,把下山的路一堵,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谁曾想是这么个局?张兄弟,要是不这么干,你有更好的谋划不成?”
“我……我也没有。”张润道,“就听四当家的,您说咋样就咋样。”
张润也知道,这会可不能喧宾夺主。
“那弟兄们听好了。”
陆陵展开战前动员道,“这伙贼是凶神恶煞杀人不眨眼,进去后都小心点,可别中了点子把人给折在这,各凭本事,抢多少算多少!”
“好!”
一群人听说这次是抢贼寨,一点舆论风险都没有,抢完还是自己的,一个个都精神抖擞。
打武昌县的时候也没见这么高的战意。
……
……
本来商量的是,要等三更半夜再袭龙虎寨。
但营中弟兄怕夜长梦多,万一被贼寇提前发现,那抢劫贼寨的计划就可能会落空。
最后商定宜早不宜迟,刚入夜就攻寨。
于是乎。
一千七百多士兵分了三路,从南、东和北边,悄无声息往贼营方向靠拢,西边不去是因为那边不远处就是梁湖,除非贼寇驾船跑……就算真上了船,那也追不上。
约定以火炮声为号。
队伍就一门炮,炮弹也不多,朝里面打一发,打哪算哪,然后众人一拥而上,胜负似乎不太用担心,毕竟兵力上全面压制。
但能抢多少人和财货,那就各凭本事。
张润跟随在陆陵本部人马中,跟着拉炮的人进入树林中。
夜里漆黑一片,不允许点火把,导致都很难辨路,只能人跟人。
陆陵道:“要是有弟兄跟丢,那可就坏了。”
对他来说,已是骑虎难下,都摸到龙虎寨的跟前,想调整战略也不太可能。
队伍寻摸了半天才找到了一个适合放炮的地点,陆陵还嘱咐道:“别打偏了,寨子四周可能都有咱的人。”
“放心吧寨主……”
“谁是寨主?”
“说骨碌嘴了,请好吧四当家。”张润笑呵呵道,“今晚之后,您就是这里的寨主!”
……
……
“轰!”
一声冷炮划破夜空。
大概龙虎寨的人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本就是当贼的,居然还会被别的贼惦记。
龙虎寨显然也没什么组织架构,就是靠城寨的栅栏做防守。
居高的木质塔楼内有巡夜的哨探。
因为营寨之外并无巡逻的人马,他们也无法发现密林中有人靠近,等一声炮响,差不多把整个营寨内的人都给惊动,却还没等他们做出任何反应,义军就从不同的方向朝营寨的栅栏方向冲过去。
“撞!”
十几个人抬着滚木,直接去撞栅栏,撞了几次,都没有把显得很稀疏的木栅栏给撞开。
“咋这么结实?”
陆陵亲自过去看,还没等站稳,就听对面传来“砰”一声响。
却是有人用了带过来的火药包去炸营寨的大门,因为黑灯瞎火,也不知对面是否成功,而这头头顶上则传来“嗖”射箭的声音。
“防备!”
陆陵喊了一声,马上有人举起盾牌。
同时也有人拿起弓箭朝高处的哨探方向射击。
营寨内的人也发现外面有人,有的拿着刀剑和弓箭冲过来,却还没等靠近,就被这边通过木栅栏的缝隙往里面射箭给压制。
“早知道拿锯子来就好了。”张润看着直着急。
陆陵骂道:“这会还用锯子?这得锯到什么时候?再撞!炮呢?直接放一炮……”
“不行啊,咱的炮不是大铁球,里面全是小铁蛋子……轰不开的。”张润出面反对。
周围乱成一锅粥,却是看着营寨里面已见火苗,贼众发现被夜袭,且袭击的人数量异常恐怖,很多人都收拾家当准备跑路。
营寨外面就是干着急没办法。
“四当家,前门轰开了!往前门走!”
“前门在哪?”
“在南边……”
“鬼知道哪是南?”
“在那边……是在那边!”
“弟兄们听好了,往‘那’边去。进营寨喽!”
所谓的“那边”是哪边,也没人知道,反正都跟蒙头苍蝇一般,前面往哪跑,他们就跟在屁股后面追就行。
众人只顾着抢劫,连带过来的子母炮都顾不上,就直接丢在营地外。
骑马的冲在前面,先行冲进了营地,而后续也有靠两条腿跑的,一群人进了营寨,还没等陆陵有进一步的命令,就见各处的火势更大了。
“卧槽,别烧啊,东西都不要了?”
陆陵气急败坏。
可他的军令已经传达不出去,一群人已杀红眼、抢红眼,见到装束不一样的就杀,见到东西就抢,抢完就一把火放上去,好似生怕留了什么东西给贼寇。
……
……
一场混乱的夜战,也不知是几时平息的。
后来营地内的火势太大,烟尘也很大,陆陵勒令队伍撤出贼营五里再扎营。
一群人收获颇丰,不但抓回来上百号的男丁俘虏,还有二三百人的妇孺……龙虎寨的人近乎就没什么人能跑得掉。
等义军重新扎营之后,已是后半夜。
陆陵眺望着远处的大火,悻悻然道:“真成杀人放火的了。”
“四当家,咱杀了不少人,也有跑掉的,但跑得不多。贼寇的营寨只有一个前门和一个后门,把他们自己跑的路都给封上。”有人用戏谑口吻道。
张润此时正扛着自己刚缴获来的大刀,手上还提着个装战利品的包袱,笑眯眯道:“可不是?贼寇里有很多抓的壮丁,他们也怕人都跑了。这下倒好,一下把盘踞多年的贼寇给缴了。”
陆陵道:“打得真乱。弟兄们没折损吧?”
“有……航老三受伤了。还有几个弟兄被火烧到自己身上……没丢命的,贼寇也是菜,这么多人,多都没个血气,直接缴械了。都不敢信。”
张润笑道:“小贼遇大贼,他们也得敢反。”
陆陵骂道:“说谁是贼?你个乌鸦嘴,要不是你带路有功,非踢你两脚不可。龙虎寨的寨主抓到没?”
“不知道啊四当家,刚押过来,要不要先审问一下,看哪个是寨主?”
“听他们说,他们的寨主跑了。”
“管他呢。”陆陵听到那乱哄哄的话,感觉一个脑袋两个大,“来人,赶紧出去巡防,防止官军发现起火,派兵循着火苗来战!其余的弟兄先扎营休息,明日再清点得失!”
……
……
天亮之后。
队伍总算是重新开始归置。
众人也都沉浸在抢贼营的兴奋之中。
“也没抓几个壮丁,运铁的事还是没着落。”陆陵看过被俘虏的那群人之后,显得很丧气。
义军走南闯北,普通老百姓见得太多,也不是说见个人就非要留在队伍中。
刘六刘七义军的纪律性已经算是比较好的,加上本身就是响马出身,队伍的战斗力也可以,导致一般壮丁加入进来,多也都只能先负责后勤。
张润凑过去问道:“那咱打不打大冶县?”
陆陵脸色犯难。
他本还挺有自信的,但在经历了昨夜的混乱一战后,自认为是一群乌合之众,心里在想,这没大当家指挥就是不行。
干脆大当家说啥就是啥,我带了铁山的铁回去,算完成任务。
“先不打了。去铁山,把铁山的矿场都拿下来,往北运铁。这是大当家的吩咐。”
“得令。”
在经历了昨夜之战后,众兵将也都不太想打大冶县。
毕竟武昌县一战,给众人心里留下不小的阴影。
那一战可谓是血战,还是在义军满兵员的情况之下,而眼前只有陆陵一路人,再打一座县城……就怕打不下来不说,人还撂在这。
当贼的。
有收获,就不想着去跟官兵搏命。
当队伍收获满满,押着俘虏运送财货往铁山走,半路上却是有人来报:“四当家,抓了几个人,说是从大冶县衙来的。说找咱有事。”
“胡诌八扯个鸟?”
陆陵骑在马上,精神还有些萎顿。
又是打武昌县,又是连续两日行军,昨夜又忙活了大半晚上,今天他人都有些困倦。
说话之间,就见几个人被押送过来,其中一人走上前,好似体面人一般,行礼道:“小人乃是大冶于知县的幕宾,骤闻各位义军好汉昨夜打下龙虎寨,本地官民敬佩不已,已在县衙备下薄酒,等诸位前去赴宴。”
陆陵道:“啥?你们要做东宴请我们?”
他觉得很新奇,见过给贼送吃喝犒军的,但没见过在县衙里宴请贼寇的。
旁边的张润提醒道:“四当家,你看他的意思是不是说……他们已经准备开城归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