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县南,山路。
因为从武昌县到大冶县并没有官路,只能走田野小路,义军四当家陆陵亲率的一千五百多兵马正沿路过境。
南下的速度也并不快。
主要还是因为队伍中多了一些步兵,但也不是让他们用两条腿行军,都是用板车拉着,队伍在扩充之后,士气还是比较旺盛的,尤其是这路人马获准南下的路上抢掠,一群人都等着捡便宜。
但走了一天多时间,路上基本上啥都没见到。
就算是过村寨集镇,也都早就是人去屋空。
张润作为湖广地面第一个投靠义军的官兵,此时得到了“自己人”的待遇,他随着这路人马南下,不但有自己的高头大马,还有自己的亲兵,另有学徒等几人跟着他,走到哪都是上宾待遇。
陆陵最初也没心思去理,等走到第二天中午开灶时,陆陵靠过去,用手上的马鞭怼了怼在那侃大山的张润的后背,笑着问道:“大兄弟,都已经从城里出来,你咋不跑呢?”
“哎呦,四当家,给你请安。您老今天可好咧?”张润也是识趣的。
这次他是跟着陆陵出来发财的,那肯定得对这位顶头上司尊敬一些,不然人家找个山旮旯把他给做了,他也只能当孤魂野鬼,无处申冤。
旁边陆陵的亲信司马鹿笑道:“四当家问你话。你为啥不跑?”
张润道:“哎呀,跑不了。”
陆陵笑道:“这地方连个大路都没有,你随便找个草丛猫起来,我们也不会找你,你再找机会回武昌府,不就跟你家人团聚?”
“不行不行。”张润道,“我是一心投靠咱各位大王的,岂能随便就跑?那是不仁不义,我可不会干。”
“说人话!”陆陵板起脸。
张润这才一脸泄气之色道:“没办法,押解官军俘虏的时候,有人认出我,他们还看到我帮你们放炮,虽然他们现在都还没跑,但万一有跑回去的,那我可就惨了。现在我都担心老母亲、兄嫂一家,这要是被我牵累,那可就完了。”
陆陵本就是来打趣他几句,听到这里,也是拍拍他肩膀道:“放宽心吧,就算出事,弟兄们进到武昌府,定给你报仇。”
“哎呀四当家,就算你是在安慰我,也别说这话,让我这心噗通跳得更厉害,您还真巴望我家有事呢?”张润哭丧着脸道。
陆陵笑道:“别往心里去,城里的降军也没跑的,他们自己就是降军,说的话有人信?谁顾得上你?”
“嗯。”张润坐下来,好似也是宽心了不少。
陆陵也在旁边坐下来,笑着道:“大当家让我们来打大冶县,尤其是要打下来铁山的铁矿,我说张兄弟,你知道在哪吗?”
“我知道啊。”张润道,“就在东南边大概十多里远的地方,以前练兵的时候来过。”
周围的人听到这话,都聚拢过来,用略显崇拜的目光打量张润。
陆陵惊讶道:“大当家说找了当地人问,不会找了你问的吧?”
“问什么?”张润一脸懵逼道。
“问铁山的事啊。”陆陵道,“大当家没找你吗?”
“那倒没找。”张润道,“大当家是让我带着后面那门炮来的,那炮是刚铸造出来的,说是叫子母炮,还说以后可以叫佛郎机……里面用的是碎铁渣子,我看过大当家带人演炮,发出去后,比一般的火炮厉害得多,但射程不是很远。且炮身因为是拆开运的,也没那么重。”
陆陵感慨道:“你小子倒挺本事的,当地事都知道?”
张润道:“有知道的,也有不知道的,大冶这边我们以前来过,所以有耳闻。”
陆陵招呼道:“听到张兄弟说的没?赶紧派出哨骑,先去铁山那边瞅瞅,这湖广的山也是,到处山连山,不知哪座是哪座。”
“呵呵。”张润笑道,“四当家的家乡没山吗?”
“中原哪有这么多山?不过也奇怪,这么多山的地方,为啥说湖广熟天下足?这一路过来也没见多少良田啊。”陆陵道。
张润道:“这你们可就不知,湖广的地那是真的多,而且灌溉很好,这里也很少闹水灾,听说你们中原隔三差五就闹灾,这点,我们这边可就强太多。”
……
……
一群人胡侃大山。
等出发时,张润在队伍中的地位似乎更高,还有人主动过来给他牵马。
才走出去没多远,就见提前出发的哨骑来报。
“四当家,我们找到铁山了。”来人道,“山周围还真有矿场,不少哩,但人都走得一干二净。”
“那找到没带走的铁吗?”
陆陵此时还铭记刘宸的嘱咐,攻城和抢粮食不重要,先要把铁带回去。
来人道:“有是有,但人都走干净,多数都是铁矿石,很重的样子。我们的人恐怕……不太好运。”
陆陵道:“听令,分两批人马,从铁山两侧上山,上去后,再伺机而动。”
……
……
一路没受到任何阻碍。
十里路,也就是半个多时辰,先锋人马就已经赶到。
上山后,但见不少的矿场都裸露在外面。
铁山的铁矿是露天铁矿,从两晋时期就开始有人在这里开采铁矿,到明朝,这里仍是湖广地面上主要的生铁供应区之一。
陆陵带兵把山上山下都搜查一圈,回来后也是抱怨道:“还真一个人影没瞅见。这么多东西,怎么运?”
司马鹿道:“要是官兵觉得容易运走,也不会留给咱了。我看,能运多少是多少吧。先运一批回去,回到武昌县,再找人手过来,怎样?”
“也不一定要回武昌县。”张润此时也是感受到了信任,主动出来说道,“这周围有不少的村寨,都藏在山窝里,我知道在哪。”
陆陵也没想到,队伍里带了个百事通。
他赶紧过去道:“张兄弟,你知道这周围的村寨?”
“知道啊。”张润道,“就是不知他们现在寨子里的人还在不在,另外,我知道有一批人肯定不会走。”
“什么人?”陆陵急忙问道。
“在这里西边二十多里外,靠近湖泽的地方,有一伙贼寇盘踞,他们平常年景劫过往商贾,有时候就去湖上劫船,在本地很嚣张。他们杀人越货,干的脏事不少。”张润提到这群贼寇,不是气愤,而是有些忌惮。
陆陵道:“那官兵怎不把他们剿了?”
张润摇头道:“这种贼寇,到处都有,地方上也曾派人清剿,但官府也没给调多少钱粮,弟兄们哪有去拼命的?后来……官贼一家,只要交了好处,官兵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做做样子,却是越剿贼越多。在那贼寨周围,也有一些村落,可以把那边的人找过来,他们是不会外逃躲战乱的。”
陆陵不解问道:“贼寨的周围竟还有村落?”
“五当家,您不也是……那个啥出身吗?”张润好奇问道,“您不知道为什么?”
旁边有人出来道:“我们以前就是中原的养马户,哪是什么贼寇?是官府的人诬良为盗,我们走投无路,跟着当家的出来谋个生计。”
“对对对,各位都是好汉,跟那些杀人越货的贼不一样。”张润赶紧道,“要说这贼寇,他们不会对周围村落下手,因为他们年景不好抢不到东西缺粮的时候,还要去村里征缴,要是山寨里缺人,去村子里抓壮丁也是常有的事。兔子不吃窝边草。”
陆陵道:“张兄弟,你见识不少,被你这一说还挺有道理,要是兔子把窝边草都吃干净,过冬容易饿着,再说猎人也更容易发觉。”
“就是这意思。”张润道,“咱去不去?”
陆陵一伸手道:“当然要去,官兵咱都敢打,打个贼寨,还用畏首畏尾?”
张润一脸振奋之色道:“我也是这么想的,那贼寇再厉害,也没咱厉害啊,山寨里有个一二百的壮丁就不错,里面要娘们有娘们,要粮食有粮食,要是能打下来的话,财宝也是有很多的。”
陆陵笑道:“张兄弟,你也别太激动,这贼寨,以前我们也打过,进去后发现,跟传言都不一样,很多穷得叮当响,饭都吃了上顿没下顿。”
“湖广的贼那是不一样。”
张润仍旧很激动道,“等去了就知道,这群贼,盘踞湖广有些年头,大冶县这几年,就因为这伙贼,连做买卖的都不敢随便来。富庶的地方,连当贼的,都能脑满肠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