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度过了有生以来最漫长和煎熬的夜晚。他几乎耗尽了所有的脑细胞,却始终没能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孙国选布下的,几乎是个无解之局。
破局的关键在于妻女的安全,只要没了后顾之忧,林海自认为还是可以和孙国选周旋一番的。
但问题在于,要确保那娘俩的绝对安全,似乎只有依靠警方的能力,而警方一旦介入,便再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他被夹在中间,进不得进,退不得退,只能硬挺着,拼个鱼死网破。
林海不怕鱼死,更不在乎网破。他最担心的是,网眼太大鱼钻出去,或者有人把网剪开个大口子,将鱼放掉。
这并非是危言耸听,是很有可能出现的。
孙国选老奸巨猾,反侦察能力极强,无论是昨天晚上轻松摆脱专案组的追踪,还是刚刚所表现出的镇定自若,都足以说明他绝非蠢材,穷途末路之际,更是会想尽一切办法,与警方斗智斗勇的。
而这还不是林海最担心的。
孙国选在专案组即将抓捕之前突然出逃,又巧妙的甩掉了警方的视频追踪,这些迹象都说明,他不仅可能在高层有眼线,而且在具体行动中还有帮手。所以,哪怕林海偷偷报警,警方秘密行动,也很难敢保证消息不被泄露。
如果出现这种局面,对林海和他的家庭来说,无疑是一场噩梦。
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警方迅速出击,一举将孙国选缉拿归案,可即便如此,林海也并不轻松,因为孙国选落网的同时,就意味着二肥被送上了断头台。
三条人命啊,足够枪毙这个混小子好几个来回的了,如果有一天,二肥真被押赴刑场,他又该如何面对呢?痛心疾首还是后悔莫及,亦或其他?
或许,我真的不适合搞政治,心中有太多牵挂和羁绊了,缺少成熟政客的冷静和铁石心肠。
他忽然感觉自己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无论如何挣扎,却始终摆脱不了宿命的安排。
天快亮的时候,他还是艰难的做出决定。尽管他对这个决定并不满意,但迄今为止,这可能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了。
去找王大伟,将今天晚上的遭遇和盘托出,然后听听这哥们的意见。
在对付孙国选的问题上,王大伟还是值得信任的,至少不会出卖我。
后来的事实证明,林海的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如果没有王大伟,无论他怎么做,他都会陷入极其被动的境地。
与林海一样,孙国选也是一夜未眠。事实上,他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
让他很惊讶的是,以往上班的时候,只要稍微没休息好,身体立刻会出现各种不适,血压升高,头疼欲裂,精神恍惚,萎靡不振,可现在却跟打了鸡血似的,没有丝毫的倦意,就连困扰他多年的膝盖滑膜炎都不治而愈,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由此可见,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在极端情况下,可以迸发出巨大的能量。
林海走后,他迅速乔装打扮一番,骑上电动车,离开了公务员小区,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之所以选择电动车,主要是出于安全考虑。汽车速度虽快,但目标太大,而电动车比较灵活,可以避开大路,穿行于各个小区之间。
十多分钟后,他回到了自己的真正落脚点。
在警察的行当里干了大半辈子,他经历过太多抓捕场面了。无论多厉害的罪犯,哪怕是美国特种兵兰博附体,没提前做好准备,也很难逃脱被擒获的命运。
他向来不是个乐观的人,对自己所犯的事也有充分的认知,他不想做阶下囚,所以,为了不时之需,在多年以前,就开始悄悄着手准备了。除了提前规划好多条出境路线之外,还在省内城市购置了多处房产,以备藏身之用。
目前这套房子,是以他本家一个叔叔名义购买的,叔叔没有子嗣,前些年去世之后,这里便成了一个永远的秘密。
这是一座位于市政府斜对面的高层建筑,名为东辽银座大厦。始建于2007年,高16层,六楼以下为商铺,六至十层为写字楼,十层以上是普通住宅。
与绝大多数城市的高层住宅一样,这里的住户都早出晚归,极少往来,很多住邻居多年,只是偶尔在电梯里打个招呼而已。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孙国选将电动车开进地库,找了个距离电梯口近的位置停好车,然后戴着头盔进入了电梯。
回到房中,稍事休整之后,他这才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了起来。
“谢天谢地,你可算来电话了,都快把我急死了。怎么样,一切顺利吗?”听筒里传来儿女亲家徐广海的声音。
孙国选淡淡的道:“很顺利,我明天就走。”
徐广海沉吟着问道:“明天......现在到处是警察,能走得了吗?”
“有苏鹏帮忙,万无一失,只要出了省,就好办多了。”孙国选缓缓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徐广海连声说道:“你走之后,继红由我来照顾,你就放心吧。”
孙国选的妻子名叫杨继红。
孙国选笑了笑:“她身上很干净,查不出什么的,有你和国林在,我相信没问题的,过个一两年,等形势稳定些,我再她接出去。”
徐广海似乎还有些担心:“苏鹏......靠得住吗?”
“我也不敢确定,只能赌一把,他的病很重,估计没多长时间了,之所以咬牙挺着,无非是想给自己争取个好的结局而已,而我远走高飞,是好结局的前提条件,从这个角度说,大概率是靠得住的。”孙国选平静的道。
徐广海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孙国选却显得很轻松:“别唉声叹气的,我出去之后,在那边好好经营着,等你退休了,也可以过去玩嘛。另外,我还给林海留下了一副穿肠毒药,这小子已经上钩了,无论以什么方式喝下去,都够扒他一层皮了。最近这半年,他没少在我面前嘚瑟,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要不是没时间了,我还真想跟他再好好玩一玩。”
徐广海笑着道:“老四啊,这招儿,也就你能想得出来!这么多年,我谁都不服,就他妈的服你。”
“好了,这个号码以后我不会再用了,咱们后会有期吧。”
挂断电话,孙国选将手机卡取出掰断,然后直接扔进了座便冲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