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什么关系。
这其实不是一个该在车来车往的马路边上讨论的问题。尤其两个人基本一夜没睡。
姜左看着陈月江,陈月江也定定望着她。
“你先上车吧。”过了一会,姜左说。
于是陈月江就拉开车门重新坐进了副驾驶。
姜左把两边车窗都关上,清晨嘈杂喧闹的城市噪音基本被隔绝在外,车内静得只剩下车子引擎的发动声。
她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微微侧了侧身体面对陈月江。
陈月江低着头沉默着,她如果不先说话,他应该是不会再开口了。
手指慢慢在方向盘上敲击,姜左不知道在想什么,远处的云缀在蓝色的天幕上,她的声音不徐不疾,让人有一种想要一直听下去的魔力。
“陈月江,”她说,“我不是一个普遍意义上的成功人士。”
这话有点奇怪,陈月江抬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在问她什么意思。
姜左说:“成功人士都会尽量用金钱满足自己的欲望,也不只是成功人士,普通人大概也这样。比如多买几栋房子、几辆车子,多养几个漂亮的老婆多生几个孩子,沾上钱,无非就是物质和情爱。”
“可我对这些兴趣不大。”
“我只买工作和生活必要的房子和车子,至于别的,我未来不打算结婚,也不可能生小孩。”
姜左看着他,她大概是第一次如此坦诚地告诉他自己的未来打算,而且语气很平淡,就像她老早之前就想好了。
“我不会像社会上的大部分女性那样活着,也不会回应任何人的期待。我的家庭从小到大带给我的只有不幸,所以结婚对我而言也不是必要的事。
“我未来可能会一直都是一个人,直到我老得走不动路了,我会进养老院进医院,躺在病床上插着管连说话都困难,身边也不会有一个亲人。这我倒是想好了。”
“我的钱可能最后会捐了,可能哪个人在我病床前稍微照顾我一点就能得到我的遗产,总之这些都不是到了那时的我会在乎的事了,而我跟你讲这些,是想让你想清楚。”
“......如果,你真的想和我开始某种关系的话。”
姜左说完,车内就陷入死寂,陈月江仍旧垂着头,盯着座椅下面的那片深暗的阴影。
三三两两的学生从他们车前跑过,骑着电动车上班的人群在路上飞快穿梭,这个世界在一刻不停地运转,不会因为车内静止不动的二人而多做停留。
姜左等了一会,终于看见陈月江动了动,他慢慢地、慢慢地朝她这边抬起了头。
他的眼睛乌黑透明,不知听了她刚才那番话会作何感想,姜左清楚陈月江的一些性格,但也没有那么了解他。
他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这边,然后忽然翘了一下嘴角,他轻声说:“你是在吓唬我吗?”
姜左说:“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陈月江说:“姜左,我比你年轻了十一岁。”
他没有如姜左想的那样表现出十分严肃的样子,他脸上的神色很平静,甚至是有些不以为然的。
“你老得动不了的时候,我还能动。”
“我不会把你送进养老院,也不会让你孤苦伶仃死在病床上。
他说得一本正经,好像姜左才是那个小孩,他是一个大人,他在跟她一条一条地举例,讲道理讲事实。
“而且我还很有钱,我不会像那些人一样贪图你的遗产,你完全可以对我放心。”
姜左微微一顿,然后不由的笑了。
两个月前,姜左和陈月江在那个KTV里产生了第一次交集,尽管这个交集是源于十多年前的一次偶然,但不管是以前的姜左还是两个月前的姜左都没有想过自己会和陈月江这个人有一些不一样的关系。
并且开始坦然地接受这份不一样的关系。
这份关系也许持续不了多久,又也许会持续个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直到其中一方死亡才算终结。
这就没人说得准了。
不过现在的姜左的心情是,人生总是要经历很多的尝试,试一试也没什么。
男孩到底会在最后绽出怎样的颜色,姜左想要看看。
陈清泉最后也没发现陈月江跑出去了一晚上,佣人们早上没看见陈月江只以为他提早出门了。
一整天没有陈清泉打扰他,但陈月江很困,上课都懒洋洋的,课间就趴桌上睡觉,墩子来喊了他好几次都没把他叫醒,打工的时候才好点,但也被徐何舒看出精神不好,让他好好休息。
陈月江打完工就回去好好休息了。
一觉睡到差不多晚上九点多才醒,点开手机刚想看看消息,姜左就给他打来了一个电话。
陈月江顿了一下,下意识地先接了。
接起来就听见她的声音,在电话那头显得很清晰:“吃过晚饭了?”
陈月江回来倒头就睡,晚饭压根儿就没想起来吃。
“没。”
他声音沙沙的,带着点软绵绵的腔调,姜左笑着问:“你这是刚睡醒?”
“嗯......”甚至还躺在床上。
陈月江的身体往下缩了一下,缩进被子里,脸也埋进去,被子中午时被人拿去晒过,所以有一股淡淡的阳光的味道。
他听着耳边姜左的声音:“今天一天没有哪儿不舒服吧?”
陈月江愣了愣,反应过来姜左指的是什么,他抿起嘴唇,把脸又往被子里埋了一点,声音听起来有点瓮声瓮气的。
“什么不舒服?“
“嗯?就是你的……………”
“没有。”陈月江闷闷道,“没有不舒服。”
“好,但你还是注意一下,要是有受伤………………”
“没事的。”陈月江强调了一遍,然后嘟囔道,“你好?嗦啊。”
姜左想着自己就用了两根手指,应该也不至于,所以就回了个“好”,结束了这个话题。
她不知道陈月江这会儿整个人都已经彻底缩进了被子里。
她说:“明天周六,我晚上有空,来我这儿吃饭吗?”
陈月江的听筒像被什么堵住了,有点糊:“几点啊?”
“七点吧,我去接你......你哥准你出来吗?”
“周末他没空管我的,”陈月江说,“你来地铁站接我吧。”
周六,姜左就开着车来地铁站接陈月江了。
他不好打车,陈清泉会查他打车的目的地,所以坐地铁来到了离姜左公寓最近的一个地铁站。
靠近车子才发现副驾驶上已经坐了一个人,许音笑吟吟地跟陈月江打招呼:“好久不见啊小陈。”
陈月江坐上后排,瞥了姜左一眼,才跟许音说:“好久不见。”
“真的好久不见了,上次见面还是两个月前吧?”许音说,“我这阵子没钱,交不起房租,所以跑来让姜左收留我几天。姜左,我给你洗衣服煮饭的,服务还可以吧?“
姜左在开车,嗯嗯了两声说:“好得很。”
“那必须的。”
晚饭是在家里吃烤肉,许音出门前和姜左把肉和蘸料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进来进来,小陈你吃辣吗?不吃辣给你少撒点辣椒面。”许音换了鞋就跑去厨房了。
姜左从鞋柜里把之前陈月江没带走的拖鞋拿出来让他穿,陈月江边换鞋边扫视了一圈房子,姜左问他在看什么,他说:“好多东西位置都变了。”
因为许音住了进来,难免就要买些东西,加上许音也是个很随意的人,两个人很随意的人住在一起,结果就是以前陈月江维持着的那种秩序当然顷刻间就被打破了。
“你没有跟我说还有一个人。”等姜左换完鞋,陈月江对她说。
姜左问:“是吗?”
“是。”他点点头。
“那我忘记了,主要许音想吃烤肉,我想着把你也叫上。”姜左说,“你不喜欢吃烤肉吗?“
陈月江不说话,弯腰把鞋子摆好,站起身时姜左才发现他的眉头已经轻轻地皱了起来,他好像对多了一个人的饭局有小小的不满:“烤肉不是哪里都能吃吗。”
“我烤的肉跟外面的不一样好吧。”许音端着肉从厨房出来就听到这句话,拍胸脯保证,“比外面好吃一百倍不止,你俩快来,开火了。”
姜左其实会做饭,但很多年没做过了,烤个肉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活。
饭桌上,许音一直在跟陈月江说话,她就在旁边把肉一一夹到铁板上,等烤好了又给陈月江和许音一人夹一片。
“......姜左这人真的无情,她在法国的时候有一整年都没联系我!”许音在和陈月江大聊特聊,可惜陈月江的话很少,他专心吃肉,有时候才会鼓着腮帮子回她两三个字。
好在许音习惯了陈月江的沉默寡言,依旧滔滔不绝。
最后等吃得差不多了,许音进厨房洗盘子的时候把姜左一起拉了进去。
“姐姐,你老实说,你俩到底是不是在谈啊?”许音满脸的困惑怀疑,“上次我来你家没看见他,我以为人家小男孩终于受不了你那些渣男语录跑了。”
姜左的反应很淡然:“这么关心我不如关心下自己,你爸妈还在催你?”
“靠,别提了,我真得赶紧找点活干。”
把餐具放进洗碗机,出来的时候陈月江已经把餐桌和烤盘都收拾干净。尽管烤盘摆放的位置已经变得不一样了,但他依旧把它放回了他离开左家前摆放的那个位置。
许音又跟他们聊了一会,直到一个电话打来,她才站起来说:“得,我走了,我朋友给我打电话了。”
“行,慢慢去。”姜左站起来送她。
陈月江这才发现鞋柜旁边放着许音的行李箱,他顿了一下,也站起来,许音跟他道别:“小陈,姐姐我走了啊,以后再一起吃饭。”
陈月江“啊”了声,点点头:“......哦,好。”
许音打开门,冲姜左挤眉弄眼了几下潇洒地走了。
门关上,姜左转过身对陈月江说:“你哥今晚要你几点回去?”
陈月江动了动唇瓣:“......他周六晚上都不回来的。”
“哦。”姜左说,“那要不在这儿住一晚?我喝了酒,开车送不了你了。本来今晚就是为了送许音才吃饭的,她去她朋友那儿工作了。”
陈月江轻轻“啊”了声,欲言又止道:“我还以为......”他看向姜左,“刚才进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他小声说,“你是不是就想故意逗我。’
“不说什么?”
陈月江轻轻翻了个白眼,觉得美左有时候真的很坏很烦人。
“不想和你说了。”他嘀咕了声,转身就往侧卧走,许音在那里住过几天,走前收拾得干干净净,现在只剩个床褥了。
姜左在他身后说:“你原来的床单和被套在柜子里。”
陈月江没说话,在门口站了一会,忽然又走回来,他站到姜左面前,睫毛微微抬起来看着她。他的眼睛颜色纯度很高,所以看上去会有点像天真而不谙世事的小孩。
但真的不谙世事的小孩应该不会跟她说这种话。
他说:“你想不想让我跟你一起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