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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悲壮的爱情故事(1 / 1)

在先遣乡停留了一天,看着程知夏吃过早饭之后,我以取程知夏昨天开进无人区的那辆车为名,又一头扎进了羌塘高原。
一来是程知夏开进去的车子确实需要开出了,二来是我想再看一看方杞沉睡的这块地方。
或者说,与她告别。
然后,我会带着悲痛回到西安,在按部就班的生活之中,与悲痛为伴。
程知夏告诉我,时间会过去,悲痛也会。
我会试着好好生活,直至悲伤消散。因为,那些逝去的爱我的,还有我爱的人,倘若他们能够在灰色的天空上撕开一道口子,向人间张望,一定更加愿意看到我生活一如往常!
我委托检查站的同志帮我找了一名司机,便驶向了无人区三百公里处。
找来的司机是个年轻的藏族小伙,名叫加瓜彭错。
黄灿灿的阳光给车子镀上了一层金色,沥青色的公路镶嵌在灰褐色的高原上,亦如一块苍老皱褶的皮肤上割出的一道伤口。
加瓜彭错继承了藏族同胞的热情,又衍生出了社牛的特性。
他不知我的悲伤,一路上滔滔不绝,喋喋不休。
我只是斜靠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将车窗降下一条缝,不停的抽着烟,怔怔的看着倒车镜里无论如何变化,都略显荒芜的风景。
“大哥,你听过加瓜彭错这个名字吗?”
我有些不耐烦的应道:“听过,就刚刚。”
加瓜彭错似乎并不在意我不耐烦的语气,带着几分神秘问道:“除了刚才,之前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没有。”
此时加瓜彭错颇为得意的说道:“上个世纪,在工布江达有个藏族军官,跟我同名,也叫加瓜彭错。”
人们都喜欢通过宣讲跟自己同名同姓的名人拔高自己的地位,以此来满足自己内心的虚荣。
殊不知,这种拔高在无形之中显露了两者之间阶级的差异,让同名同姓者中,较为普通的那位显得尴尬。
譬如,这世间有千千万万个人叫马云,而缔造了一个商业帝国,站在金字塔顶端的马云只有一个。
千千万万个普通的马云或许会因为这个名字而感到自豪,但他们之间的差别,却是真实存在的。
我不太喜欢这种虚荣,便没有继续理会加瓜彭错,只是又为自己点上一支烟默默的抽着。
却不想,加瓜彭错依然乐此不疲的继续问道:“大哥,那你知道陈渠珍吗?”
陈渠珍我当然知道,上个世纪的“湘西王,”也是同盟会的会员,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中有他的一席之地。
只是我好奇加瓜彭错为什么会问到陈渠珍这个人。
带着一丝疑惑,我回道:“陈渠珍我知道。”
他继续问:“那你知道加瓜彭错与陈渠珍是什么关系吗?”
我只知道陈渠珍生活于封建王朝面临瓦解的动荡年代,年少投笔从戎的他,千里戍疆迤逦康藏,投靠了当时的持戈驻藏大臣赵尔丰。
至于他与藏族军官加瓜彭错是什么关系,我确实不知。
于是,我摇了摇头。
似乎我的无知激发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兴趣,他清了清嗓子,卖关子似的说道:“藏族军官加瓜彭错的侄女西原与陈渠珍有过一段刻骨铭心且无比悲壮的爱情。”
停了停,年轻人又补充说道:“就在这块荒无人烟的无人区里。”
加瓜彭错问我:“你想听吗?”
或许是听说他们的爱情无比悲壮,想从他们身上获得些许慰藉,亦或许是这块苍凉的土地上沉睡着我爱的人,让我的内心产生了共鸣。
我承认,我确实好奇陈渠珍和西原的爱情故事,于是又续上一支烟后点了点头,等待着加瓜彭错娓娓道来。
片刻之后,加瓜彭错缓缓开口,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开始讲述:“陈渠珍文韬武略,胆识过人,年轻时戴着红顶子官帽进入藏地,但奈何他撞上的是新旧交替的大时代。
辛亥革命时藏地也有同盟会,协同边军成立的哥老会,搅的漩涡四起,波浪滔天。
陈渠珍是清末遗臣,但又受新思想的影响,同情革命。两股思想拉扯着他,自古忠义不能两全,他在一九一零年时,冒死策动一百五十名湘籍军士,取道酱通沙漠,也就是咱们脚下这块土地,今天的羌塘无人区,开始踏上东归之路。
西原是工布江达贵族的女子,精通马术,擅长武艺,与陈渠珍相恋并嫁给了他。陈渠珍东归时,西原不顾家里人的反对,不听陈渠珍的劝阻,誓死跟随,与陈渠珍一起,还有一百多名士兵穿越羌塘无人区。
众所周知,羌塘无人区是个会‘吃人’的地方,一路茫茫,极尽苦寒,断粮长达七个月,随行士兵接二连三饥寒而亡,他们永远的睡在了高原之上,赤面朝天,最后沦为野狼的美味。
渐渐的,人们初次踏上归途的坚定荡然无存,真实的人性伴随着外表的酷寒渗进心里,饥饿的人们开始人食.人。
人性的丑恶比藏北高原上的狂风暴雪,飞禽走兽还要残忍,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恣意横生,人性的绝境中,甚至连陈渠珍都难以自保。
身为藏女的西原勉强能够适应恶劣的环境,冒死猎来野驴野牛给人们吃,但野驴野牛不常有,没被饿死的弱者只好一个个的被强壮的同袍啃食。
终有一日,陈渠珍透支到衰竭,倒地不起,被其他人视为美味,虎视眈眈。西原持枪护卫身旁,与欲要啃食陈渠珍的人搏斗,保住了自己的丈夫。
西原割下自己的肉让陈渠珍食用,流下自己的血让陈渠珍饮用。
西原对陈渠珍说,这世上可以没有西原,但是不能没有陈渠珍。
那一年,西原只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女子而已,她用人性中最朴素纯洁的东西深爱着他,她以一个女人所有的东西深爱着他,没有人比她更配的起‘爱人’这个名词。”
我听的出奇认真,直到手指尖传来烟头灼热的温度,我才从这段的确很悲壮的爱情故事中缓过神来。
在茫茫的灰褐色土地上,我的眼前似乎出现了陈渠珍和西原两个疲惫的身体互相依偎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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