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上午，我就待在窗户旁边的椅子上，充当着方杞的人体模特。 事实上，与其说是充当人体模特，还不如说是半躺在椅子上睡了一觉。 因为一开始方杞指导我摆了几个姿势外，她就一直埋头作画，甚至没有多看我一眼，即使我随意的活动，她都没有多说什么。 我当然享受这种感觉，因为这样就可以不用干活了，我本身就不是一个爱岗敬业的人，这样的摸鱼机会，我求之不得。 一觉醒来的我点上一支烟，悠闲的抽着，而方杞也好像完成了画作，正收拾着画具。 “我待会去给小茹送套画具，你要不要一起去？”收拾着画具的方杞突然开口问道。 我想了想，说道：“我就不去了吧，我还要拖地，擦玻璃，洗衣服，一大堆活呢。” “房子挺干净的，没必要天天打扫吧？” 我有些无语：“你们有钱人还真是奇怪，请个家政来难道不是为了天天把房间打扫的一尘不染？” 方杞有些落寞，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一整套崭新的画具和一摞画纸装进手提袋里。 我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哪里不合适了，以至于让方杞有了明显的情绪。 见气氛有些怪异，我便说道：“你要是想让我跟你一起去，那我就去呗，反正在外面逛着比留在这里干活强一百倍。” 方杞眼神复杂的看向我，认真却略带胆怯的问道：“苏北山，我们真的是朋友吗？” 我猛然记起来她想要自杀的那天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冷不丁的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我一瞬间紧张起来，说道：“我陪你去就是了，你可千万别想不开。” 方杞有些自嘲的说道：“我没有想不开，只是想弄清楚，你有没有真正把我当朋友。” 一个人到底是有多缺乏安全感，才会向一个存在雇佣关系的家政反复确认是不是朋友关系？ 此时的方杞就像一只从小被父母遗弃的麋鹿，独自行走在迷雾笼罩，危机四伏的密林之中，它充满恐惧与孤独的内心，极度渴望出现一只能与它结伴同行的另一只麋鹿。 或许此时我才明白过来，与其说她找的是家政，还不如说她只是不想一个人待在这个偌大的别墅里。 她的内心是孤独的，所以她期望家政能提供给她更多的情绪价值而非劳动价值。 我笑了笑，然后指着胳膊上结痂的刀疤说道：“当然是朋友，不然也不会为了你插刀啊。” 方杞凝重的面容这才舒展开来。 出了别墅，我拎着方杞送乔茹的一大袋东西，向她那辆霸气的乔治巴顿走去，而她则向我那辆破旧的电动车走去。 她回过头疑惑的问道：“今天不骑电动车吗？” “昨天骑电动车是想让你真切的感受一下这个世界，今天没必要感受了。去落雁坪的那条路坑坑洼洼，弯弯曲曲，开你这辆越野车正好合适。” “可是我想骑电动车去。” 真是个怪人，放着性能这么好的车不开，非得骑我的小破驴。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尊重方杞的意愿。 “我可得提前跟你说清楚，落雁坪的那条路不好走，我的电动车要是干报废了，你得赔我一辆新的。” 方杞摆了摆手，示意我别废话赶紧走，她则利落的走到电动车旁边，坐在了后座上，戴着头盔。 我们骑着电动车，再次向落雁坪走去。 对于落雁坪，我有一份纠结的情感。十五岁那年，得知撞死我父母的肇事司机住在那里，我第一次去了落雁坪，我想用自己的方式为父母报仇。 可来到这里后，看到的尽是一片疮痍，还有在疮痍中笑着挣扎的人们。 世间多不幸，唯以笑相迎。每个人各有各的不幸，这些不幸的人尚且能够笑着面对，我为什么不能呢？ 因此，在以后的日子里，每当我感到困顿迷茫时，都会来落雁坪坐一坐，以此来寻找生命的意义和活着的答案。 但同时，在这里仍会不自觉的想起当年那场惨烈的车祸。 “苏北山，我饿了。”电动车后面的方杞拉了拉我的衣角说道。 我看了看自己的位置，说道：“这里离洒金桥不远，咱们去那里吃点东西吧。” “好。”方杞爽快的答应了。 洒金桥是一条美食街，这条街上的食物味道正宗，价格亲民，是我常来的地方。 因此，我向方杞推荐了一家名叫“第九”的陕菜馆。 我们进了菜馆，正值午饭期间，店里座无虚席，大概是方杞很少在外面这种大排档吃饭，所以她显得很不适应。 方杞看着人头攒动的饭馆，说道：“要不我们换家店吧？” “这家店的陕菜味道特别正宗，你确定要换？” 不等方杞回答，我瞥见一桌吃完饭要离去的客人，一个箭步冲上去，在一对年轻的小情侣之前占好了座位，然后向方杞招了招手，示意她赶紧过来。 那对小情侣愤愤的看了我一眼，无奈的离开了，而方杞，有些不情愿的坐在了我的对面。 我将桌上的菜单递给方杞让她点菜，她则又将菜单推到我面前说道：“你点吧，我请你。” “还是我请你吧，毕竟我是一名绅士。” 方杞憋着笑，说道：“你昨天请我吃了铜锣烧，我今天请你吃饭，也算朋友间的礼尚往来了。” 见我还犹豫着，方杞又说：“要不你就当是消除阶级差异的手段也行。” “嗐……你属鹦鹉的吧，学人说话。”随后也不再犹豫，没看菜单，便点了葫芦鸡，煨鱿鱼丝，奶汤锅子鱼。 “你看来对这里很熟悉。”方杞说道。 “当然。” “那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洒金桥吗？” 我脱口而出：“唐玄宗在承天门宴请文武百官，并在楼上抛撒金币，因此得名洒金桥。” “那你知道这家饭馆为什么叫第九吗？” 我信口胡说道：“中国有八大菜系，但没有咱们陕菜，这家做陕菜的老板心里不舒服，所以就取名第九，寓意陕菜是跟八大菜系并驾齐驱的第九菜系。” 方杞难以置信的看着我问道：“你跟这家店的老板认识。” 我摇摇头：“不认识。” “那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 “你倒是说的有理有据。” “因为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稍稍停了停，我说道：“你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