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成听老丈人终于同意,笑着道:“这就对了,” 之后几人又唠了两句别的嗑,夫妻两个才摸黑回了家。 薄雾笼罩着村庄,鸡鸣四起,起得早的人家,灶房里面升起袅袅炊烟, 越深越高,直至消散在薄雾里,不时还会出现几声狗叫, “当~当~当~”三声突兀的锣声搅扰村子里的宁静, 早早起来的人听到熟悉的锣响,是从村子里的场坝那里传来的, 村里人均是头皮一紧,心下发麻,这又有什么事儿? 这都已经是下意识的反应了,毕竟村里锣声一响,准是没什么好事儿, 这几年铜锣一响,不是租税就是劳役,老天爷呐。 早早起来的赵大成在村尾也听到一点儿动静,刚好家里人也都起来了, 他们锁好院门,全部一块儿往村子里走去了, 半路上还遇到跑来通知他们的周平顺,他们一行快步往村子里赶, 赵大成他们昨天在县里看到了通告,对于一会儿会发生的事儿,心中有数。 村子人一脸漠然的往场坝那边走去,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大家心中都有不好的预感, 气氛非常的低沉,大家都是低声的交头接耳,没人大声嚷嚷,有些起得晚的人家,衣服都没有穿齐整。 聚集到场坝,坝子里少不了嗡嗡的议论声, 站在最前面的周里正手上捧着一卷布告,面色无悲无喜, 村里人也不是傻子,看着里正的表情,心中都毛毛的, 林兰华他们没有往人群里挤,和周二刚一家站在外围, 早就知道消息的赵大成,正低声询问周二刚, “你们昨天晚上回家,林叔咋说的,商量得怎么样?” 声音很轻,只有围着他们的林兰华和周大刚听见了,周大刚转头看了一眼,没有出声, 周二刚低低的回应道:“我爹的意思是要我们哥俩一人去半个月,时间不长,肯定顶得住......” 听到周家商量了之后还是决定去,赵大成没有劝说,只是少不了叮嘱几句, “你是前半个月去还是?” “后半个月,” “这段时间在家里吃点好的,到时候多带点干粮去,带点银钱在身上,以防万一,大刚哥也是。” 周二刚点了点头,闻言的周大刚看了赵大成一眼,也是依言点了点头。 林兰华微微侧头看了周家两兄弟一眼,没说什么,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村里人来得差不多了,前头石台上的周里正,微微笑道: “乡亲们,静一静,潭州发生洪水的事儿,相信大家都听说了吧,” 村子里有赵大娘和小石头这对从潭州逃过来的灾民,他们自然早就听说了潭州洪水的事儿,不知道里正提这个干什么了, 里正接着开口:“咱们县里以潭州为鉴,探查了县境内的河道水利,发现隐患,为了咱们明年的收成和安全,咱们得把河道清理清理,一家出一丁,一个月的役力,” 村里人一听是徭役,瞬间脸都垮了下来,还是挖河挑沙子, 好在只是一个月,村里人稍微松了一口气, 周里正看着村里人要么是苦脸、要么是麻木而面无表情、要么是一脸讽刺的神情,顿了顿,才继续道: “不过这一回和以往有一些不一样,从前是只需要每家出一个十八岁以上的男丁,家里没有适龄男丁的就不需要服役,这一回任务重,又快要入冬了,时间紧张,家里无男丁的人家就由妇人顶上,不计男女,不分老少,一户人家出一人。” 话还没说完,村里子就哄闹开来, “我们家男丁都被征兵去了,只剩老人和孩子,难不成要我这一把老骨头去挑沙子不成?还是要家里的稚子去?” “就是啊,妇道人家怎么干得了挖河挑沙子的活?” 小石头心中紧张起来,他不自觉的抓紧赵大成的手, 赵大成自然感受到了,心中也是一沉,他没想到这回服役居然这么没有人道, 当初赵大娘他们是单独立户的,并没有和赵大成家一块儿, 照着里正的意思,他们赵大娘和小石头也需要去一个人服役,太荒谬了, 林兰华也是大为震惊,这到底是什么世道? 周里正看着下面怨气冲天、闹闹哄哄的村人,抬手压了压,高声喊道: “大家听着,妇女和老幼服役,上面自然会安排轻省些的活计,例如打水做饭这些,就算是挖河挑沙,也会比男丁的工少些,大家不用担心。” 听了里正的话,场坝里的抱怨声,一点儿没有停下, 林兰华看着场坝里的村人,哭着、闹着、怨着,心中很清楚,到最后,他们还是会听从官府的,就为了能苟延残喘的活下去。 在这样的世道里,他们的诉求和心愿已经很低很低,低到了尘埃里,只为了活着,只要能活着。 不过,他们这样的升斗小民,不同意,又能做些什么呢?他们的这些吵吵嚷嚷半点影响不了前面站着的周里正,也影响不了更往上的县丞、县令,还有再上面的一层层一阶阶, 只有到了潭州灾民那样的绝境,他们才会带着这怨气和不甘,无所畏惧、无牵无挂却也毫无人性的掠夺,掠夺食物、人命以及更多的人性。 不想服役可以找代役或者交钱免役,这些都是老规矩,周里正略微提了提,私下交代了周村长几句,就往下一个村子去了。 看着焦虑不已的小石头,林兰华摸了摸他的头,低声告诉他: “小石头别担心,家里不会叫你和奶奶去服役的,别害怕,咱们都找人代役,” 两人声音很小,但还是叫站在他们边上的李老三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