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州帅帐,老白,老酒。 老帅一身里衣,书案一壶老酒,酒旁一支老笔。 鲜少有人知道,老白其实是个文化人。 曾几何时,他也喜欢舞文弄墨,而非舞枪弄棒。 世人提及南关大帅,多是相谈白帅少年从军,几乎一生都在军营中度过,却不知,老白是寒门子弟,出身不凡。 许多人有个误区,以为寒门就是百姓,实则不然。 就像后世的小老百姓,以为自己回了古代就是寒门,其实就是个“流氓”,也可以理解为盲流。 百姓群体中,有房有地产的,叫布衣。 家里有从军的,甲军户。 给别人种地的,叫佃户。 给别人搞养殖放牧的,叫牧户。 没房没地的,叫“流”。 连职业都没有的,在古代可不是叫自由职业者,而是叫“氓”。 寒门可不是百姓,指的是没落豪门、世家,乃至是没落的贵族。 白修竹就出身寒门,当年白家在北地広州也是一县大姓。 老白他爹那一代也就是老老白,生性好赌,又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尤其是喜去那勾栏之处,一掷千金只为博得那些女校书的枕边共榻,结果最后偌大的家业就被败坏光了。 由此可见,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这句话不是无凭无据。 家道中落后,从小立志考个功名入京为官的老白,只能从了军,入了军营。 与军中大部分的糙汉子不同,老白识文断字,若不然也不会在三十岁出头的时候成了一营主将。 有文化的老白饮了一口老酒,拿起一支毛笔,写了一首破诗。 一展长志何须名,直斩敌首也为功,暮年壮心不知老,躯如铁关护家国。 老帅落下最后一个字,一旁的李蛮虎强忍困意一拍大腿:“好,好诗好诗,大帅好文采!” 白修竹微微看了眼李蛮虎,发觉这小子的演技是越来越浮夸了。 诗作的不咋地,有一说一,字写的很好看。 放下毛笔,白修竹吹了吹墨迹:“礼部左侍郎仇润丰颇有诗才,待会将这诗送去他的帐中请他品评一番。” 李蛮虎略显不解,老白不是好显摆的人,有文化是有文化,在军中肯定是文化人,可真要是与朝廷上的文臣相比,尤其是礼部的官员比,就如同奔波霸单挑唐僧四师徒,纯纯的自取其辱。 见到李蛮虎一副困惑的模样,白修竹哑然失笑:“榆木脑袋,若是齐烨那混账东西在此,必然领会本帅深意。” 李蛮虎都服了,您自己都说了,平常听到齐烨这俩字都脑袋大,好嘛,现在没人敢在你身旁提了,你自己开始念叨了。 “诗,难登大雅之堂,可待那仇润丰见到了,便会记在心里,待他日回了京中,见了朝中诸臣,见了陛下,自会提及。” 李蛮虎一副毫不感兴趣但是又必须装作一副很感兴趣可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根本不感兴趣的模样:“卑下不解,大帅您说说这门道?” “本帅心意,明表心意。” 白修竹站起身,背着手,颇为感慨的说道:“本帅已至暮年,却躯老志不残…” 说了一半,白修竹注意到李蛮虎哈欠连连的模样,没有骂,摇了摇头。 李蛮虎的确不懂,白修竹说的再多,前者也不会懂。 白修竹岁数大了,作为一个镇守边关的大帅,岁数大了。 很多将领,大帅,在老年的某个人生阶段时,遇到了一场大战,领导了一场大战,打了胜仗,便会将其视为谢幕之战,满载荣誉与功劳,或是回京或是卸任。 回京后,一般会领个闲差,虚职,地位很高,实权不大,备受尊敬的闲差虚职,走完军旅生涯中的最后一程。 白修竹也到这个阶段了,可他不想退,不是恋这帅权,更不是恋这帅名,只是恋这南关,恋这南关的所有一切。 因此他做了这首诗,大致意思就是他还能干,再接再厉再创辉煌,要么将这工作干到死,要么死在工作中。 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如果南军换帅,这个阶段是最合适不过的。 临阵最忌换帅,兵不知将,将不知兵。 反之亦然,换将换帅最好是非战时,现在将关外异族打的元气大伤,少说一两年不会再有大规模的异族叩关之战,如果这时候老白退位让贤的话,朝廷一定会允许赞成。 “罢了,将诗送去后告知各营,陆公公与仇大人离开越州前,莫要出了岔子。” 吩咐了一声,白修竹又嘱咐道:“还有余思彤与常霖这两个莽夫,将话说的通顺些,本帅能否继续执掌南军,就看陆、仇二人对本帅感官如何。” “是,卑下这就…” 李蛮虎话还没说完后呢,一个亲随匆匆跑了进来,大惊失色。 “大帅,出事了,大事不好。” 白修竹心里咯噔一声:“说!” “炸营了,新卒营那边炸营了。” “什么!” 白修竹脸上瞬无血色:“怎地还炸营了,为何炸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