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烨在大殿外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文德回来了。 一句话,宫中御令,限期三日内滚出京城,往后不可靠近京中半步,幽王府也暂被封禁,齐烨和王府的所有人,哪凉快上哪待着去,反正是不能入京,还有,京兆府主事这官职也没了。 “完了?”齐烨紧紧皱着眉。 文德不明所以:“什么完了?” “这就完了?”齐烨不太确信的样子,喃喃自语:“这处罚也太轻了吧。” 文德没吭声,他现在无比的确定,齐烨绝逼是知道齐怀武的事了,至少至少也知道齐怀武对国朝、对宫中、对天子的重要性,要不然,绝对不可能如此有恃无恐,听听这话说的,还处罚也太轻了,得癌症了,求速死? 凝望着齐烨,文德突然有种极为怪异的感觉,他觉得齐烨好像在试探,一步一步,不停的试探,试探宫中对他的容忍限度。 其实要这么说,也对,只是并不全对。 归根结底还是思维问题,作为一个现代人,作为一个穿越者,齐烨本身对皇权就不够敬畏,总之是没普通人那么敬畏。 再者是齐烨稍微算是半个理想主义者,他认为某些事是对的,是应该被纠正的,那么只要出发点是好的,手段只是不合规矩,却不算是犯错或是犯罪,问题不大,从一个好的出发点,得到了一个正确的结果,这件事就是对的。 而且他都尽量程序正义了,宫中为什么要往死里整他,都是对百姓好,对国朝好,哪怕不合规矩,宫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呗,不看僧面看佛面,我爹在边疆那么辛苦,就当给我老爹一个面子了。 总不能一群欺压百姓的贪官污吏,还比不上为国朝立下赫赫战功的西关大帅吧。 除此之外,还是齐烨不够成熟,远远不够成熟。 我是穿越者,见到不平事,我不管,涉及到身边的人,我同样不管,然后随波逐流,最后变成一丘之貉,那老天爷还让我穿越干什么,随机挑选幸运观众呢。 不过要说最主要的原因,终究还是“群体效应”。 就瞅瞅齐烨身边这群鸟人吧,有一个省心的吗。 季渃嫣,那别提了,京中第一疯批,唯恐天下不乱。 阿卓,十足十的愤青,敢想敢做,仗着是皇帝小舅子,加上常年打白工,那是一点顾忌都没有。 张瑞山,正三品官员,当官就图一乐呵,偶尔上了朝,不是背黑锅,就是和天子顶牛,一副大不了将我免职的模样,反正工资我都存够了,被罢免后正好当个富家翁,彻底享受人生。 段平,见惯京中恶事、脏事,整天压抑着,本身就是“体制”和“规矩”的受害者,一旦彻底放飞自我了,那就是嫉恶如仇的性子,大不了一死呗。 尤其是刘旺,在他眼里就两种人,一种,活人,一种,死人,只要是人,那就是公平的,因为只有一条命。 可想而知,整天和这么一群奇葩混在一起,齐烨怎么成熟,又怎么有机会“随波逐流”,他身边有一个正经人吗。 但凡他接触的是别人,在别的衙署当官,就算是想干谁,身边跳出来一群人,哎呀世子爷您别这样,哎呀世子爷您得学会隐忍,您得如何如何。 再看现在,他想干谁,还犹犹豫豫呢,身边跳出来一群人,干,往死干,一个不够,干一群,一群全干死! 你说这群人起哄架秧子也好,煽风点火也罢,却不能说他们看热闹不怕事大,因为他们愿与齐烨一同承担后果,甚至愿意为齐烨承担后果,还都是不怕丢官丢命的人,最终,就变成“志同道合”,变成了一起作死一起死的状态。 “我被赶出京城,幽王府也不能住了,丢了官职。” 确定自己又侥幸捡回一条狗命的齐烨,乐了:“却能换掉了一群太仆寺的王八蛋,值,千值万值,哈哈哈哈哈。” 狂笑几声,齐烨冲着文德施了一礼,迈着八爷步离开了,和捡了多大便宜似的。 养仪殿外,老六与赟乘泰也一前一后走了出来,正好听到齐烨猖狂的笑声。 文德快步跑了过去,天子冷笑道:“是不是惶恐至极怕的要命,都怕的胡言乱语哈哈大笑了,敢在朕的面前张狂,这便是下场。” “这…” 文德顿感心力憔悴:“您说是,就是。” 天子望着齐烨离去的背影,有口无心的问道:“他离去时,说了什么。” “被赶出京城,没了王府,丢了官职,却能换掉了一群太仆寺的王八蛋,值,千值万值。” 闻言,天子收回了目光,望向天边。 赟乘泰,则是微微摇了摇头,叹息不已。 足足许久,天子有些沙哑的声音幽幽而响。 “或许,这便是朕对他多番容忍的缘故吧。” “是啊,陛下您听,听那笑声,多么快意。” “听到了,被收回了王府,逐出京中,连官身都没了,他却能笑的如此快意,他怎地…” 天子再次望向远处,望向齐烨那变的无比渺小的身影:“他怎地就不知忧愁呢,如今他,什么都没了,为了将太仆寺一众贼人一网打尽,什么都失去了,怎地就不忧愁,怎地,就还能笑的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