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岁听得这道声音,面上有了一瞬间的错愕,立刻抬眸望去,正见江浔一步步从黑暗中走出来。 光亮洒在他肩头,照亮了他的侧脸,他的身姿挺拔,因脱了外袍,此时只着一件深衣。 他本就寒眸如星,不苟言笑,此刻不知是动了怒气,还是光线使然,沈嘉岁只觉他的面庞越发冰冷凛然。 她张了张嘴,忽然有些懊恼。 方才她全身心应付陆云铮,竟大意到不曾注意身后的动静。 也实在是安阳伯夫人刚刚苏醒,她根本没料到江浔会跟出来。 也不知江浔来了多久,又将她和陆云铮的对话听了多少....... 陆云铮闻声回头,注意到江浔未着外袍,又看了眼沈嘉岁裹在身上的黑衣,霎时眉眼阴沉,心中怒不可遏。 方才还以为沈嘉岁又在演戏,没想到她和江浔还真勾搭到一块儿去了! 沈嘉岁做过他的妻,这一世就算他不要她了,她也不能另嫁旁人,旁人也休想娶她! 想到此处,陆云铮转身面向江浔,竟在这时冷笑出声: “世人皆言,江大人光风霁月,光明磊落,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江大人,这可是我的未婚妻子,就算我与她暂时退了婚,也没有江大人来横插一脚的道理。” “还有这外袍,江大人这样一个矩步方行之人,该不会不知,这是于礼不合吧?” 沈嘉岁怒火中烧,这陆云铮到底发什么疯! 她立马迈步,正打算上去给陆云铮一拳,江浔却在这时突然走上前来。 她脚步一顿,就见江浔径直越过陆云铮,来到了她的面前。 沈嘉岁抬头,对上江浔那始终平静的双眸,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时候,却见江浔微微低头,忽然温声说了句:“沈小姐,唐突了。” 沈嘉岁闻言不由面露疑惑,谁知下一刻,就见江浔从身后拿出一个帷帽来,轻轻搭在了她头上。 嫩黄色罗纱瞬间散下,在昏暗的光线中如水波一般漾开,遮住了沈嘉岁的容颜,也盖住了她的上半身。 沈嘉岁瞬间认出,这是她下水救人前扔在岸边的帷帽,原来被江大人捡回来了。 “外头风大,沈小姐上马车吧。” 江浔低低说了声,这才退开一步。 沈嘉岁仰着头,罗纱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已经看不清江浔此刻的神情。 但朦胧的光线勾勒出了他的轮廓,因着罗纱是嫩黄色的,这般看出去,仿佛有暖金色的光在江浔身周流淌。 这让沈嘉岁隐约生出了一丝错觉,好似从一向冷面的江浔身上看出了一丝温柔的痕迹。 她轻轻点了点头,却不放心地瞥了眼不远处的陆云铮,生怕他又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江浔的身量很高,从陆云铮的角度瞧过去,江浔几乎已经将沈嘉岁彻底遮挡,抬起的手显得他们二人亲昵非常。 陆云铮见状面上神情越发冷硬,正欲抬步上前,江浔却已经转过身来,依旧将身后沈嘉岁挡得严严实实。 他眸光冷凝,直视着怒气冲冲的陆云铮,淡声道: “前些时日,陆副指挥使贸然退亲的传闻传遍京城,前因后果本官已然知悉。” “依照我大盛律法,退婚之日起,则嫁娶两不相干,没有暂时退婚之说,亦无退婚后纠缠不休之理。” “且副指挥使三心二意在前,背信弃义在后,如此行为不检,人品有亏,不知是否当得起巡城护民之职。” “再者,昭勇将军教子无方,纵子毁约,检举之信本官明日便送往御史台,想来被弹劾后,昭勇将军会懂得如何严加管教,令副指挥使痛改前非。” 若不是在朝堂上,亦或在大理寺,江浔极难得说出这样长的一番话。 陆云铮见江浔字字威胁,不由面色大变,冷刺出声:“江大人,你这是要公报私仇,徇私枉法吗!” 江浔闻言轻笑道:“本官与副指挥使无仇无怨,何来公报私仇一说?” “至于徇私枉法,副指挥使,本官方才所言,哪句不属实?” 陆云铮见江浔如此寸步不让,气得咬牙切齿。 若父亲当真因他被弹劾,只怕他回府越发艰难,惜枝也要跟着再受委屈。 他不信江浔会当真心悦沈嘉岁。 他们二人性情大相径庭,犹如冰炭不同器,绝无可能走到一起。 江浔只怕也是看中了定国将军府的权势,想来出英雄救美的俗烂戏码罢了。 “江大人,沈嘉岁只会舞刀弄枪,粗鄙鲁莽不说,还不解风情,不似旁的女子能为你红袖添香。” “除了我,没人能忍受得了她这样的性子。” “且我二人定亲多年,虽说不上青梅竹马,但也有多年情谊在,如此这般,你还要她——” “滚。” 陆云铮话音未落,江浔已冷冷吐声。 他的神情明明没有太大的变化,却叫人明明白白瞧出了他的怒意。 陆云铮闻言双目微瞪,两世为人,还从未有人这般对他说过话,这简直就是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