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安阳伯府。 马车在伯府门口停稳后,一人从车上下来,正是自宫中归来的江浔。 北风随侍一旁,这会儿忍不住问道:“大人,是回来取东西还是......今晚就宿在府中?” “就宿在家中。” 江浔留下一句,抬步朝里走去。 他先是去往主院。 准确来说,安阳伯府中如今有两个主院,东院住着安阳伯,西院住着安阳伯夫人。 江浔去的是东院。 下人瞧见江浔前来,赶紧入内禀报,再出来时,便将江浔往院内书房引。 到了房门口,下人便恭声道:“少爷,老爷吩咐,您若只是请安,门口行一礼即可。” 书房内灯火通明,隐约可以瞧见一个弓着的黑影。 江浔也无二话,站在院中躬身一礼,淡声道:“孩儿给父亲请安,父亲安好,孩儿告退。” 话毕起身,转身离去。 一旁的下人显然已习以为常,又一路送到院门口。 北风跟在江浔后头,只觉浑身别扭得很。 行至岔路口,江浔忽然停下,又冲西边院落遥遥一礼,这才抬步离去。 北风瞧见这一幕,欲言又止,见江浔面色平静,到底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很快,月光下一座黄澄澄的院落映入眼帘。 之所以“黄澄澄”的,是因为院落的门上、墙上都贴满了符纸。 即便北风这个五大三粗的糙老爷们,看到这一幕也禁不住打了个激灵。 江浔倒是面色不改,淡然推开院门,只听院子里霎时叮当作响。 原来院子上方还缠了好多铃铛,有一头连着院门,只要开关院门,所有铃铛都会晃动作响。 “嚯,这是什么!” 北风不由惊呼出声。 此时院子里迎出来一人,正是先前跟在江浔身旁的南风。 瞧见北风大惊小怪的模样,南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咸不淡地说道:“佛家幢幡啊,老北你没见过吗?” 北风嘴角微微抽搐,在寺庙里他是见过,可没见有谁摆在家里啊...... 南风此时不再理会北风,快步走到江浔身旁,恭声道: “公子,老爷前日买了一只常胜将军,爱不释手,这几日常在书房逗弄,废寝忘食。” “夫人昨日刚去了大昭寺,照例巳时出的府,在寺内用了素斋,午后申时回府。” 说到这里,南风瞥了眼院中明晃晃的两个大幢幡,继续道: “此物就是昨日夫人从大昭寺请回来的。” 江浔轻应了一声,刚迈步走入屋中,突然想起了白日里沈嘉岁所言: “我知江大人向来谨慎,不会轻易踏错,但——您的身边人呢?您的亲人、良师、好友......” 他眉头骤紧,转头问道:“可知老爷的蟋蟀是从何人手中买的?在何地、花的何价钱?” “还有夫人在大昭寺见过何人,说了些什么话,可都清楚?” 南风闻言不由一怔。 因老爷、夫人常年如此,从来不曾出什么事,他想当然以为今时往日没有不同,并未深入...... 江浔一看南风的脸色,便挥了挥手,“去仔细查来,不要有任何疏漏。” 南风满面羞愧,躬身行礼:“是!” ...... 沐浴过后,屋中只余江浔一人。 他走到一个上锁的柜子前,掏出钥匙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满满一柜子的小瓷瓶。 他轻车熟路取出右上第三个瓷瓶,打开盖子凑到鼻下一闻,确认无误后,攥着瓷瓶坐到了案后。 案上整整齐齐摞着两沓书,中间竖着一个烛台。 江浔就着烛光卷起左袖,露出了腕上的一片乌青。 他从瓷瓶中挖出淡黄色膏体,不紧不慢涂在了乌青上,而后抹开。 这点小伤他实在不在意。 但老师心细,若被他瞧出异样,难免问东问西。 一旦被老师知晓,这乌青乃是沈家小姐所留,他只怕“再无宁日”了。 想到此处,江浔只觉一阵头疼。 老师太执着了,执着他的终身大事。 明明他自己也是终生未娶,为何非要自己这个做弟子的寻个妻子呢? 这个老头....... 江浔摇了摇头,唇边却溢出一丝笑意。 橘黄色烛光映照在他身上,无人处,他笑得温柔,仿佛这才是他本来的模样。 将瓷瓶仔细锁回去后,江浔再次回到案前。 白纸铺开,他的面色复又冷峻,提笔依次写下几个字: 皇孙、襄王、太子妃、瑞王、而后是沈嘉岁、陆云铮....... 夜色渐沉,屋内燃起一簇火光,方才案上白纸悉数化为灰烬,再无迹可寻。 ———— 接下来的日子,顾惜枝越发温柔对待陆云铮,二人又蜜里调油,恢复如初。 有一两次,陆云铮几乎情难自制,但顾惜枝却似乎很是清醒,始终坚守最后一道防线。 这一日,陆云铮下值归来,突然拉着顾惜枝的手,温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