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里世这个时候真的不想陪他讲烂话,但还是真诚地给出建议:“你要不要以后少用点发胶呢?” 她拽拽五条悟的后衣领,让他把自己放下来。 即使穿着高专的教师制服,突然出现的青年对高专众而言也很是陌生,在他们看来怎么看怎么可疑,以至异口同声地发出灵魂质问:“你谁?” 只是换了个造型就被学生当成了无关路人的五条老师轻轻地破了一下防:“我是大帅哥五条悟老师啦。” 如同轰然坍塌的沙壳,裹覆在「祈本里香」身上那些狰狞可怖的骨刺与异形肢体崩塌消散,身形变矮缩小,变成安安静静地垂手站在那里的女孩,柔软的发梢在风里轻轻摇晃着。 乙骨忧太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瞳孔剧烈地震颤起来。 “之前忧太曾说过一句假设,我觉得很有意思,就托人调查了下你们两人的家谱。”五条悟耸了耸肩,“虽说关于里香的部分很快就结束了,但忧太那边却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原来忧太是菅原道真的子孙——虽然超级超级远,但你姑且也算是我的亲戚哟。” 家境普通的乙骨忧太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这样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隐藏身世:“菅原道真……是谁?” 绘里世:“平安时代中期鹈鹕天皇的右大臣。” 禅院真希:“日本三大怨灵之一。” 熊猫:“超厉害的咒术师。” 狗卷棘:“鲔鱼。” 回答在灵异番片场显得格格不入的绘里世;? “bingo!”五条悟打了个响指,“忧太说对了,不是里香诅咒了你,而是你诅咒了里香。” 可能的猜测终于被证实,刹那间,乙骨忧太如遭雷击。 连回忆都仿佛是一种残忍的过往如海潮般汹涌翻覆,将他裹挟在其中,他分不清自己是挣扎不得还是不想挣脱,如海中孤舟随波逐流,倒退回他失去里香的那一天。 红色。 到处都是红色。 如同小河一样肆意蔓延流淌在马路上、又在路边积起水洼的红色。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大脑已经意识到发生了怎样的惨剧,却固执地不肯接受事实,自顾自地将周围人语带怜悯的宣判摒弃在外,浑身颤抖的男孩站在马路边,一遍遍这样自欺欺人地说服自己。 一定是有淘气的孩子在路上打翻的红色颜料被雨水稀释,或者是运西红柿的厢车翻车后挤压出来的汁水吧,或者干脆就是一场噩梦,因为,因为。 ……里香的身体里,怎么可能流出那么多的血。 ……谁来帮帮我们,谁来救救我们,拜托,里香,求求你,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恐惧与悲伤都被暂时地抛诸脑后,那一刻,满心绝望的他脑海里就只有这一个念头。 生灵有生灵的世界,亡魂亦有亡魂的去处,但是,因为他的一己私欲,里香被以这样面目全非的模样强留在了这世上,爱漂亮的、想要成为新娘的、猫一样矜贵骄傲的里香。 而她温柔包容地将他的残忍照单全收,甚至从来都没有因此责怪过他,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 “施加诅咒的一方放弃了主从契约,如果被咒者没有惩罚的意愿,那么解咒就完成了。” 五条悟垂下了眼睛,声音很轻:“不过你看她现在的样子,应该也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了吧?” 乙骨忧太的情绪终于因为他这句云淡风轻的话而彻底崩溃决堤,他低下头,肩膀剧烈地颤动着,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砸碎在地面上:“全都是我的错……害里香变成了这个样子,伤害了这么多人,还被夏油盯上,害大家差点死掉,全部,全部都是我害……” 但一如既往的,一个轻柔的拥抱承托住了他全部的悲伤、痛苦和自毁欲,时间停止的女孩已经要稍稍踮脚才能消弭掉即使他弯着腰也存在于两人之间的身高差,她一手环住他,一手陷进他脑后的发丝里,安抚地顺了几下:“忧太,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时间,能让我陪在你身边。” 她不舍却又坚决地放开了手,结束了这个仿佛久别重逢又像是在宣告下一场离别的拥抱,弯起泛红的眼睛,在周身渐渐浮现的万千萤火般微渺的光点汇成的光的洪流微笑起来,脸颊被映照得近乎透明:“里香这六年来,真的过得比生前还要幸福。” “我说,乙骨,这种时候还让女孩子来哄你好像不太好吧?”虽然知道这时候突然出声肯定会破坏气氛,但绘里世实在看不过眼,招呼他回头,“喂,这边。” 一个闪着光的环状物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被乙骨忧太下意识地抓在了手里。 冰冰凉凉的触感硌在他的手心里,他张开手一看,发现那是一枚用衣服上拆下来的金属装饰圈成的简易指环。 “收了女孩子的戒指,都这么多年了就没想过要还人家一枚吗?”她难得端出了前辈似的教育语气,“等下次再见的时候,记得要换成真正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