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嘉允一时没懂乔蘅那句“既然世子相信妾身”是什么意思。
他相信她?这跟在林中并排躺着也无甚区别,他需要相信她做什么?不对,应该是他需要担心乔蘅对自己做些什么吗?
这个念头太荒诞,燕嘉允压根儿没考虑。
夕阳渐渐落下,赶路有些疲惫,两人都不想再逛,直接进了主院看了看那唯一一间上房。
庄子在小镇上,这间屋子也偏向朴实简单,没有过多华丽的装饰,除了一张大床、木橱、案几和小杌子,用一道墙隔出一个小耳房之外,再无其他之物。
不管是乔蘅还是燕嘉允都没住过这么朴素的屋子,站在门口打量了几秒才迈步进去,乔蘅看了看床榻,干净结实,再走到木橱边打开看了看,里面有枕头、好几床被褥,都是新换的,比她想象的更好。
没有乱七八糟的挂画和花瓶,也没有眼花缭乱的熏香和帐幔,一目望去朴实无华,返璞归真,倒也不错。
乔蘅在沉木床榻上坐了坐,心都跟着轻松了些,跟燕嘉允笑道:“若是一辈子在这样的地方耕地织布,做一对平凡夫妻,好像也不错。”
燕嘉允闻言看了过来,突发奇想道:“若我不是燕家世子,没有钱没有势,在这里一辈子平凡简单,你会嫁吗?”
乔蘅犹豫了一瞬:“你的意思是......你只有一张脸了吗?”
“......”燕嘉允道,“你这么说也不是不行。”
乔蘅沉默了,她仔细想了想,最终觉得不太行。她愿意听从圣旨嫁到燕家来,就是因为抛不开燕家的钱和势,若没了这两样,那嫁给燕嘉允做什么?
燕嘉允从乔蘅的沉默中读出了拒绝的味道,也跟着沉默了,反省自己为什么要问这种蠢问题,简直没脑子。
管事的一嗓子把沉默的气氛唤回来:“世子,少夫人,摆晚膳咯??”
感谢管事,气氛又活过来了,燕嘉允若无其事道:“走吧。”
乔蘅跟着他一同出了屋子。
庄子的晚膳是大锅炖菜,不如燕府的饭菜精致,但味道格外香,连乔蘅都多用了一碗饭。吃完有些撑,她在庄子的果园里逛了逛,消消食。
天色渐暗,乔蘅在夜色彻底黑下来之前回到屋子,燕嘉允正在里面擦刀鞘。乔蘅多看了一眼,感觉燕嘉允经常在无事的时候做这个动作。
思维发散了一秒,乔蘅心想,燕嘉允在擦刀鞘的时候,是不是其实在等她?
这个念头只浮现一秒就被乔蘅给否决了,她拿起寝衣打算去沐浴,一转头,看到一墙之隔的耳房,这才发现它对着里屋开了一扇简直有半面墙那么大的窗子。
若是在里面沐浴,一举一动都被里屋和外头看入眼中,虽然庄子上没什么人会偷看,但这也太没有私密性了。
她顿时止住脚步,下意识看向燕嘉允,这才发现他手边还放了一身干净寝衣,顿时明白他为何会坐在这里了??
他原先也想沐浴,结果发现了这个简陋到堪称四处见光的耳房,于是等着她先来。
燕嘉允放下刀鞘,提醒乔蘅:“你不去沐浴?”
乔蘅看着他,语气温婉地拆穿:“你一直在等我?”
“......也不是,我只是......”燕嘉允想辩解一下,但发现太掩弥彰,干脆承认,还有点破罐子破摔的烦躁,“你不觉得这耳房太漏光了吗?要不今晚先别洗了,我让管事来加固一下,明日再洗。”
乔蘅打量了下这个耳房,确实对着里屋的窗户开得太大了,还有一个形同虚设的纸糊的门,堪称露天耳房,她静默一瞬,道:“妾身不能不沐浴。”
燕嘉允:“那你洗,我不洗。”
乔蘅:“不行,你今夜要与我一同睡,你也要洗。”
燕嘉允:“那你先洗,我不偷看。”
“......“
燕嘉允沉默一瞬,站起身道:“开玩笑的,我找找能不能用东西挡一下这耳房的门和窗子。”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乔蘅跟着他一起找遮挡物。管事这个时候进来送热茶,看到两人的动作就是一愣,问道:“世子和少夫人在做什么?”
燕嘉允看到管事,问道:“这处耳房为何遮挡性如此之差?可有东西能遮挡?”
管事恍然大悟,露出一个嘿嘿的笑:“这当然是给燕家家主情趣用的呀!窗子和门都若有若无,沐浴着里屋,身子在热气里清晰可见......岂不是气氛升温、红烛鸾动的好时机,更有兴致者会玩一些鸳鸯浴、水中同房什么的......为了保证夫妻体
验,特意撤掉了遮挡物,所以现在什么能用来遮挡的东西都没有…….……”
燕嘉允冷漠:“闭嘴。”
管事:“......”
他有点委屈地放下热茶,退出屋子,贴心地给两位年轻夫妻合上门。
接下来就是两位夫妻的沉默时间,不知道燕嘉允怎么想的,但乔蘅是坚决要把窗户糊上的。
最终她从木橱里拿出一床薄薄的乌色麻布毯子,燕嘉允问管事要来了钉子,用锤子把麻布毯子钉在窗子四周的墙壁上,当作是遮挡帘。
用纸糊的木门就没办法了,只好再用纸多糊几层,让它从很透变成看起来半透不透的。所幸这个木门对着院子另一侧,通常无人在外走动。
幸好管事没有看到,不然肯定对这行为痛心疾首,都遮住了还有什么情趣可言!
乔蘅松了口气,道:“那妾身先去沐浴了,麻烦世子中途不要进来。”
燕嘉允嗯了声,又补了句:“你不必强调,我人品还没这么差。”
乔蘅进去沐浴,热水早已备好,很快一墙之隔处传来????的褪衣声音。
燕嘉允坐在案几旁,忽然觉得空气格外安静,又拿起刀鞘擦来擦去,很快他听到热水的哗啦声音响起,女子赤足踩在地板上,似乎在涂抹皂角。
这刀鞘怎么老是擦不干净......
燕嘉允低头盯着刀鞘,又有些心不在焉地想,乔蘅好似很喜欢赤脚踩在地上,可听说这样很容易过凉气,日后得找个合适的时机提醒一下她。
等乔蘅穿好衣回到屋里,发现该等在屋里的燕嘉允已经不见人影,四处看了一圈,才发现他正站在院子夜色中,有一搭没大搭地擦刀鞘。
这刀鞘怎么还没擦完?还要跑到院子里擦?是外面的月色照着光亮更清楚吗?
乔蘅有些疑惑,一边用帕子绞发一边朝院里喊了声:“世子,妾身洗好了。”
“嗯。”燕嘉允淡淡应了声,带着一身冷气回到屋里。小厮进来换新的热水,燕嘉允放下干净到反光的刀鞘,从脖颈间摘下赭红的菩提珠串放在案几上,拿起寝衣去了耳房。
乔蘅坐在拔步床边上擦发,听到里头传来水声,抬眸看了一眼乌色麻布帘子,又别开脸。
等他沐浴完走出来,乔蘅起身把帕子放了回去,镇定地问道:“安寝吗?”
燕嘉允点了头,问她:“你睡里侧还是外侧?”
乔蘅看了一眼床上的两床被褥,心里陷入挣扎,在围猎场里,她是睡在帐篷里侧,以防突然出现的刺杀,但是寻常人家夫妻安寝,女子一般都是睡在外侧的,这样方便夜里起来服侍夫君。
纠结片刻,乔蘅决定把难题抛给他:“你想睡里侧外侧?“
燕嘉允奇怪地看她一眼,不知道这样的小问题为何要思考这么久,随口道:“那你睡里侧吧。我一般醒得早,睡外侧。”
乔蘅顿时释然,脱口而出道:“也是,你晚上喜欢起夜出恭,自然还是外侧方便些。”
燕嘉允:“......”
他面色不改地背下了这口大锅。
熄了烛火,两人便一先一后地躺在榻上。
在屋里同床共枕跟在林中同床共枕完全是不一样的感觉,后者满脑子只有随时会出现的危险,根本没有功夫想些有的没的。而现在乔蘅与他并排躺在屋里的一张床上,才发现床榻上是何等狭窄逼仄,两人只能紧紧挨着手臂,一举一动都要小心
翼翼。
夜晚的屋子过分安静,安静到能清楚听到呼吸声。
乔蘅躺了一会,毫无困意。身边燕嘉允的存在感太强,让她没法忽略,犹豫了下,她侧眸轻声问道:“燕嘉允,你睡了吗?”
燕嘉允在黑暗中睁开眼,莫名觉得这句话很是耳熟,漫不经心道:“乔蘅,上次这种情况,你忘了你问了我什么吗?”
乔蘅:“......”她想起来了,她问了他没有通房平日里是怎么解决的。
燕嘉允压下心里的几分烦躁。
他觉得乔蘅很会折腾他,总是引向这种擦边的暧昧的问题,问完还不负责,留他一身邪火无处可泄。
从前就罢了,他自律寡欲,但如今,他恐怕没有那么好的定力。
他道:“你确定还要跟我夜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