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嘉允嫌弃且冷酷的话语成功将昭宁公主气跑了,乔蘅跟着他很顺利地出了宫。
凭借燕嘉允的眼力,一下就看出那血是假的,所谓咳血不过是他这位新夫人使的法子。
他并没有追问的打算,出宫便上了马车。
但这事还没完,乔蘅担忧白苏的安危。方才下跪连眼都不眨一下的人,现在漂亮的眉眼间带着几分真切的焦急。
上马车时一个踉跄,出了宫之后还时不时地掀帘朝外看。
燕嘉允没想到她踉跄那一下是膝盖骨的事,纯粹当她是思虑过度,懒懒出声道:“你的婢女没事,我让空镜去找她了。”
乔蘅目光转向她,浅棕色杏眸漾着疑惑,显然在等他解释空镜是谁。
但燕嘉允不知看没看出来她的疑问,抱臂坐在侧边看向马车外面不开口。
乔蘅不得不主动问道:“空镜是谁?”
燕嘉允这才看向乔蘅道:“我的暗卫,轻功很好,他带人出来你大可放心。”
乔蘅:“他……”
燕嘉允:“就是成亲当日,入洞房之前,在我身旁说凶手逃跑的那一位。”
乔蘅:“……”他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乔蘅稍稍放下心,有功夫打量起这个马车。
在外面看这马车乌不溜秋,没想到内里装饰很齐全,檀木的马车壁、貂绒软垫,另有不常见的时令水果摆在小案上,从中不难窥出几分燕家权势之盛。
乔蘅捏起一枚鹅黄色蜜果仔细端详。
此前她曾听闻燕嘉允是京都世家贵女们心中共同的白月光郎君人选,桀骜少年臣,银枪逞风流,谁做春闺之梦都是把燕世子当男主角的。*
如今这梦被她一朝打碎,她每回出门都听到有女子酸言酸语地说:像乔氏女这般穷酸的人怎能配得上燕世子。之前乔蘅还对此轻松笑笑,但今日乔蘅觉得她们说的真是对。
昔日她自诩世家闺秀,式微落魄也不曾改变风骨,如今她自惭形秽。
马车里的气氛有些沉默。
乔蘅无心调和,燕嘉允忽然主动道:“将你婢女白苏绑起来的人是沈朝信,任锦衣卫指挥同知,北镇抚司镇抚使是他的人。你可以直接把北镇抚司最高长官看作是沈朝信。”
乔蘅微微一愣,虽然不涉朝堂,但基本知识还是有的。她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谁握着北镇抚司,谁就能在燕京横着走。显然与燕嘉允进行对立拉锯之人,就是这位沈朝信。
乔蘅疑惑道:“北镇抚司镇抚使没有意见吗?”
燕嘉允瞥她一眼,淡声道:“他被架空了,有意见又如何。”
没想到锦衣卫这种只忠于皇帝的部门也会有如此争权夺利之象,乔蘅算是长了见识。
她知道燕嘉允解释这些是因为白苏被关起来的事,所以在燕嘉允说完后,她也没有多问。
到了燕府,乔蘅下了马车,膝盖处传来一阵痛,她面色未改,背脊挺直仪态端庄,直到找到白苏看她安然无恙才放下心。
燕嘉允不知道去忙什么了,乔蘅无心管他,回到正房里,坐在床榻边轻轻掀开裤裙。
李嬷嬷看到她双腿膝盖上发红的淤青之后倒抽一口凉气。
“姑娘这膝盖是怎么回事?”
“遇到一些事,跪了一会。”乔蘅不想多提,道,“嬷嬷你去给我取些冷水来,还有两方巾帕。”
李嬷嬷心疼的要命,连忙出去取水,出了门还忍不住唠叨:“姑娘自小都是明珠一般宠着护着,养的一身肌肤细嫩得紧,莫说跪了,就是磕碰一下老爷都要心疼好半晌。怎的来了这儿,没过几天就成了这样……”
话音落下的功夫,燕嘉允正好从门口进来,把李嬷嬷的话听了个正着。
乔蘅想要放下裤裙已经晚了,燕嘉允直直看过来,那双白皙柔软的腿上赫然是醒目的青红色,瞧着还挺可怕。
她不自在地把裤裙往下遮了遮,强作平静道:“你进来做甚。”
问完之后乔蘅就后悔了,这是正房,燕嘉允进来再正常不过。
都怪前几天他一直没回家,她都快把这屋子当成自己的地方了。
燕嘉允看到那双腿的时候还没有多想,看到乔蘅有些不自然的模样,他猛然意识到男女授受不亲这件事,后知后觉感觉几分不妥,背过身去道:
“我去书房。”
说罢他大步出了屋子,等进了书房才坐下来喝了口水。
看着案上卷宗,不由回想那双莹白如玉的腿。
她膝盖内侧有有一颗很浅的小痣。
心里嘀咕一声,这姑娘身上怎么到处都是小痣。
眼角也是,膝盖也是。
正房里,李嬷嬷回来后,就看到乔蘅放下了裤裙,不解道:“怎么了?”
乔蘅摇摇头,重新把裤裙撩了上来,道:“没什么。继续吧。”
-
燕嘉允终于归家一次却还是睡在了书房,这可急坏了戚管事。
他没指望世子能和新夫人有多深的感情,毕竟一纸赐婚砸到头上谁都不痛快,但好歹不能睡两个屋吧!
老太爷和老爷共同商议决定迁出京都就是为了能保住燕家主家一脉,若世子这样下去,岂不是燕家要直接绝了后?
次日,戚管事径直去了书房,敲开了门。
燕嘉允没有看卷宗,而是躺在小榻上补觉,听见动静后睁开一只眼,情绪不高地问道:“又什么事儿?”
戚管事老脸笑成一朵菊花,道:“世子,今晚您在哪里睡啊?”
没等燕嘉允开口,戚管事叹了口气在书房走来走去:
“您有所不知啊,老奴昨晚去了正房,听到里面传来夫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老奴问了李嬷嬷,原来是夫人膝盖伤处痛得让她夜不能寐啊!老奴那个心痛啊!都怪那杀千刀的公主,怎么把我们家夫人折腾成这副模样,可怜夫人坚强,宁可忍着痛也不来跟咱们说……”
昨夜睡得香甜的乔蘅全然不知自己成了这般可怜之人,但奈何燕嘉允实在跟这个新夫人不熟,不知她的脾性。他皱了皱眉,冷冽的桃花眼盯着戚管事,带着几分迟疑:
“你当真听到了?”
戚管事大叹一声,悲痛道:“老奴怎会说假话!”
嘿嘿,骗你的,谁让你脑子一根筋似的,老奴就是瞎编乱造的。
燕嘉允低下头,思量起来。
这些年被昭宁公主追求的烦不胜烦,此人脾性他也略知一二,确实挺疯的女人,若无意外他也不想招惹她。
目前来讲,乔蘅受这般搓磨就是他造成的,实乃无妄之灾。
戚管事还在叹气:“您说,人家一个千娇百宠的姑娘……”
“行了,我知道了。你去一趟百珍阁。”燕嘉允道,“从库房里拿一瓶玉雪生肌膏给乔蘅……还有,别说是我给的。”
“哎,老奴这就去。”戚管事干脆利落的走了。
燕嘉允奇怪地瞥一眼老头的背影,收了视线。
-
乔蘅收到戚叔送来的一瓶玉雪生肌膏,还说是燕嘉允给的。
戚叔笑容灿烂地给她描述燕嘉允当时的神态:“夫人您是不知道,世子知道您膝盖的淤青之后心疼的睡不着觉,自觉忏悔做错了事,立马吩咐我给您把这个拿来。这膏药是世子之前办差有功,从国库里拿来的战利品,咱们燕府总共就三瓶,世子毫不犹豫地送您一瓶……”
说了好一番燕嘉允的好话才离开。
乔蘅看了看这玉雪生肌膏,在手里把玩了下,转头让白苏收好。
白苏不解:“姑娘?”
“我用不着,不用膏药也不会留疤。”乔蘅浑然不在意的一笑,“再说了,你当真相信戚叔说的半个字?”
白苏默默地把玉雪生肌膏收了下去。
至于后续戚叔怎么给燕嘉允回复的,乔蘅就不关心了,她只知道次日一早燕嘉允就出府办公,又是数日才回。
刀尖舔血的位子,整日来去无影不着家,乔蘅已然习惯。
转眼三五日已过。
等到膝盖骨不疼时,乔蘅做完了很多事情。
第一件事情就是写信去扬州府,告诉婶娘她这里一切安好,勿念,然后询问族中有没有人想要来京城做生意,她借着燕府的势,这里得了几间铺子。
这么说也是因为昭宁公主的事情给乔蘅提了个醒,在有实力保护自己之前她要低调些,手握这么多铺子不宜声张,把铺子的所有权推到燕府身上是个很好的选择。
第二件事,让李嬷嬷去街巷多转转,瞧瞧哪些铺子好经营、来钱快。然后再去人牙子那里看看有没有现成的懂生意的奴婢,若有,可多花些钱买回来。
乔蘅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女红管账样样精通,唯独没有染指过经商。乔家一直是书香清流,父亲从不让她碰这些“铜臭味”的东西。
李嬷嬷是母亲刻意培养留给她的人,是懂经营的。但只有一个李嬷嬷远远不够。
第三件事,也是乔蘅目前最重要的一件事情??煲一蛊汤给燕嘉允送去。
或许皇后娘娘只是随口一说,但乔蘅当时应了下来,现在必须得做。
乔蘅也明白了一个道理??无论她心里怎么想,平日里和燕嘉允如何生疏,但在外人眼里,她乔蘅的靠山只有燕府。
咳血这种投机取巧的法子能用一时,但不能每次都用。所以哪怕只是做做样子,乔蘅也得把这蛊汤送过去。
在为人处事方面,她有时很倔强,但有时也很清醒,识时务。
把写完的信递去驿馆,乔蘅就去了大厨房。
筛选一下品类,看着下人洗好菜,放进蛊中煮,再煲完汤,乔蘅亲自撒些盐粒,就当是自己煲的了。
用汤匙尝了一小口,味道鲜美,可以拿去交差。
出门前,乔蘅稍微打扮了一下,换了一身胭粉色衫裙。美人好似一株山荷花,清瘦又窈窕。乔蘅打量着铜镜,还算满意。
她选了行人最多的下值时间,拎着汤蛊出了燕府。
“走人多的官道,去锦衣卫衙门。”乔蘅温声吩咐道。
马车缓缓向前行驶。
不知道燕嘉允那般性子的人,看到她当众送汤过去,会是什么反应呢。
乔蘅看着车窗外往后倒退的喧嚣市井之象,听着傍晚热闹人声,心里难得恶劣地期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