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重逢。 沈裕曾想过,四年未见,他跟十一的第一面会怎样的场景,或许是平静说一句好久不见,或者是像陌生人一样,又或者淡定调笑。 而此时,真正见到。 他说不出话。 一时间,周遭只剩虫鸣,溪流声,时间都停下脚步。 斗篷宽敞,对面人浑身笼罩于阴影里,瞧不清表情,但周身气息熟悉,有些东西变了,有些东西又没变…… 半晌,他维持着平静的语调想问一问过得如何,哪知下一刻,弓箭指着自己。 声音冷硬。 “停,不准过河。” 流水缓缓走着,似乎天地都安静了。沈裕坐着青石,隔着溪,静静看着另一头的十一。 一帧帧画面浮现脑海。 【安息】是药王当时新研制的假死药,加【弱水】,便能伪造【朱醉】毒发的脉象。丰城里,他安排了几个计划,假死是其一。 哪知虞国刺杀,形势巨变,药王最后关头找到剑圣,可药性已深。哪怕是药王,唤醒他也需不短时间。等他再睁眼,盛京刺杀已过两月。 日日喝药,调理身体。 药王帮忙的原因简单,卖出谷里稀奇古怪的药物,寻找知己。于是,他缔造出奇货可居,赚到第一桶金时他曾偷偷到千机阁里面买消息。 哪曾想,回答却是:“不够。” 加到万金,又是另一套说辞:“抱歉,摘星阁封锁消息。” 此后,信封皆是白纸。 再相遇,瞧着面前人,那颗久久悬着的心落地。 下一刻,琴音般的声音响起,压抑颤抖,那是一种悲伤的喜悦。 “四年,你怎么才入我梦里啊...…” “……” 沈裕心脏蓦地一窒,呼吸错乱,心尖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若我说不是梦?” “骗人。” 黑暗里,一双深邃凤眸看着他,眨也不眨,专注极了。若十一未恢复记忆,沈裕应该能调笑一二,但此刻,凭由情绪袭卷。 “十一。” 一声叹息,低低的,轻轻的。 宛若山巅一簇即将化掉的雪,春风一至,融成水流,滋润着干涸裂开的土地...... 温柔碰一碰,干枯野草。 小溪隔绝两岸,沈裕尝试着靠近,刚至芦苇荡,十一立刻攥紧弓箭,手背青筋凸起:“停。” 面前人像是一条绷紧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算了,不动。 然后,就那么静静对望着,也不嫌烦。 时间越来越晚,困意上涌,沈裕掩唇轻轻打一个哈欠。瞧着斗蓬者要看到天荒地老的架势,他从包袱里掏出一个瓷瓶,围绕着自己洒一圈。 里面剩半瓶药粉,他顿一下,伸手一扔。 “哐当。” 白瓷瓶于半空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落到对面草地,露出一角。沈裕见药已送到,十一瞧都不瞧一眼,不由垂下眼睫。 魔怔了? 他往小溪走一步,对方瞬间精神:“停。” “......” 行,打坐休息一晚吧。 瞧着雪袍男子闭目养神,十一脑海里浮现一丝困惑,梦里的人夜里也要睡觉? 睡不着,守夜吧。 望着那张熟悉的身影,他伸手,却又怕打碎什么,只是静静看着。那人好像变了一些,面色比以前好多了。 流水潺潺,时间流走…… 沈裕睁眼时,呼吸间尽是清冽草木味。 侧目一瞥,溪面相隔,十一依旧穿着黑斗篷,坐着原来的位置,只是姿势变了。 他起身,捡起幕篱,弄掉箭簇,瞧着上面的洞眼里闪过一丝无奈。行装整理完毕,沈裕回头望一眼。 十一看着他,望一眼天空,暗夜即明。接着,又看看手里的弓箭。 “你要走了?” “嗯。” 那人应着,戴幕篱往前走,忽而一顿,回眸问:“你要跟上来吗?” “......得杀一些人,晚点吧。” 等河畔幻象完全消失,直到日上树梢,阳光刺眼,十一眨眨干涩的眼。好一会儿,撑地起身。动作像老人一样僵硬。 他伸出手,空中一只青雀瞬间落到左肩,收拢翅膀。 “啾啾~” “走吧。” 梦结束了。 走两步,脚尖忽然碰到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十一顿住,动作僵硬垂下眼睛。 青草地里,一抹白色格外显眼。 眼睛蓦地睁大,黯淡瞳眸星辰闪动。十一伸手捡起药瓶,又望着压塌的青草,脑海快速回忆着昨夜的画面,一字一句。 “不是幻觉?” 下一瞬,身影原地消失...... * 沈裕心情复杂。 虽然罩着斗篷,十一比起四年前明显更高,瞧着更瘦,若说四年前是有些冷的杀手,眉宇带一丝傲意,现在则阴沉沉的,宛如寒夜乌鸦,又像是暴雨中堆叠的云层。 思索间,前方忽然传来一道呼救声,“救命啊!” “交出来!” 劫杀? 江湖并非平静无波的湖,其中鱼龙混杂,素质不明。有道德高尚,路见不平的拔刀相助者,亦有修行邪功残害百姓者...... 武林大会,两者皆不缺。 此时,一群蒙面人围攻一个黑衣少年。那人握着一柄缠满绷带的断剑,面容严肃,而麻衣少年则是绕风筝一样吊着两位劫杀者,嘴里大喊:“救命啊!” “不要追我,不要追我!” 一人剑术不错,一人逃跑一流,倒是新奇的搭配。瞧着他们犹有余力,沈裕想着是否要管闲事。 忽然,树林里又出现两人,一个五指成爪,直取黑衣少年心脏,一个则转向麻衣少年。 “都说没偷,手下留命啊!” “啊!” “卫晚!”燕惊风用剑挡住爪子,目光瞬间瞥向一旁。目光里,一位相貌精致的少年双目圆睁,挥舞红鞭。 而卫晚蹲着擦一把汗。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敢在武林大会到来之际行凶,眼里何尝有武林盟主。” “多管闲事!” 来者武功不凡,很快,蒙面人放狠话灰溜溜离开。少年玩着鞭子,扭头望向一棵树:“阁下,需要我请您下来吗?” 视线里,一抹白影飘落。 “在下并无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