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险箱的报警声音量巨大,且持续了一分多钟都没停下,隔壁的李爷爷被惊动,很快,敲门声“哐哐”响起,李爷爷在外头喊:“小安!小安!你屋里出什么事啦?”
陈念安一骨碌爬起来,只捞到一只拐杖,单腿跳着去开门,祝怀军已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也没去拦他,看到主卧里冯采岚的梳妆台,他快速拉开抽屉,也不管那些首饰是真的假的,值不值钱,一股脑儿地抓起往兜里揣。
陈念安领着李爷爷进到主卧时,保险箱的报警声堪堪停下,一瞬间的安静让三个人都停在了原地。
李爷爷指着祝怀军,中气十足地喝问:“你是谁啊?在这儿干什么?偷东西啊!”
“别说的这么难听,谁偷东西了?”祝怀军像个没事人似的拉上行李袋拉链,说,“我是祝怀康的弟弟,来拿几件衣服穿,拿好了,我现在就走。”
他提起袋子绕开老少二人,大步向门口走去,李爷爷也不知该不该拦他,陈念安着急地喊:“你先别走!你把袋子放下!”
祝怀军哪会理他?门一甩,人就跑得没影了。
陈念安回过神来,捡起地上另一根拐杖,跌跌撞撞地走到祝怀军刚才站着的位置,一眼就看到被拉开了的梳妆台抽屉,里头没剩几样东西了,他如遭雷击,“啊”的一声叫,拄着拐杖就要追,被李爷爷一把拉住:“小安,你先别追啦,你追不上他
的,丢什么了?要不要爷爷帮你报警?“
报警?可?了什么呢?陈念安一无所知,泪汪汪地看着李爷爷:“爷爷,我闯祸了......”
“哎,没事没事,人没事就好,你先别哭。”李爷爷安慰道,“要么,先给你姐姐打个电话?让她回来看看丢了些什么,咱们再报警。”
这算是要紧事吗?
陈念安当着李爷爷的面,用自己的手机给祝繁星班主任的办公室打电话,接电话的老师听完情况,让他们等一会儿,没多久,祝繁星回电了。
陈念安对着手机哭诉:“姐姐,满宝爸爸来家里了………………”
祝繁星:“谁?“
“满宝爸爸,就是你的小叔叔。”
“他回来了?”
“什么?姐姐,你先听我说。”陈念安说,“他拿走了一些东西,可我不知道他拿走了什么,就是妈妈那个白色桌子里的东西。”
祝繁星原本在上课,突然被老师叫了出来,一听这消息,脑袋都要冒烟了,急问:“衣柜里有个保险箱,他打开了吗?”
“没有。”陈念安说,“那个箱子他打不开,不知怎么搞的,箱子叫起来了,好大声,后来李爷爷来了,满宝爸爸就走了。”
祝繁星松了一口气:“那还好,贵重的东西都在箱子里。”
“姐姐,我该怎么办?要报警吗?”陈念安问。
祝繁星说:“你先等我回来,我看看丢了些啥再说,别急啊,我去找老师请个假。”
办公室里,赵老师看着祝繁星,祝繁星也看着赵老师。
“军训请假就算了,怎么现在上课了,还要请假呢?”赵老师像是很为难,“祝繁星,家里的事还没处理好吗?”
祝繁星说:“赵老师,这次是突发情况,我家遭贼了。”
“你家里现在......还住着谁?”
“我弟弟。”
“亲弟弟?”
祝繁星很难解释,干脆承认:“嗯。”
“平时,是谁在照顾他?”
“......”祝繁星硬着头皮说,“我姑姑。”
“那遭贼了,你姑姑不能解决吗?你回去能做什么?”
祝繁星说:“我姑姑又不知道家里丢了些什么,只有我知道,我总得回去统计下损失吧?”
这话倒也没错,赵老师点点头:“行,那你先回去,该报警报警,该换锁换锁,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直接给我打电话。”
“好的,谢谢赵老师。”
祝繁星正要走,赵老师又叫住了她:“祝繁星。”
“赵老师,还有什么事?”祝繁星停下了脚步。
“祝繁星,我知道你家里出了事,你很难过,但是......”赵老师怕刺激到她,尽量说得委婉,“我们还是要往前看,要分清主次。对现在的你来说,最要紧的还是学习,有些杂事可以交给家里的大人们去处理,不用揽到自己身上。我相信,如果你
爸爸妈妈还在,他们也不想看到你分散精力,影响学业,咱们应该把考上一所好大学作为目标来奋斗,这三年,所有科目的老师都会帮你,你明白老师的意思吗?”
“明白,赵老师,谢谢你。”祝繁星看着赵老师,还笑了一下,“但是,对现在的我来说,有些人,有些事要比....……呃,和学习一样重要,我的亲人已经不多了,剩下的每一个,我都得保护好。”
赵老师并不知道祝繁星家里复杂的情况,自然体会不到她的难处,问:“那你今晚能回来吗?”
祝繁星说:“能。”
赵老师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好,你先回去吧,注意安全。
中午,祝繁星心急火燎地回到家,李爷爷已经离开了,只有陈念安在等她。
祝繁星先打开保险箱,确认没有任何物品遗失,爸爸的两块名表和妈妈的黄金、钻石首饰都在里头,别的就只是各种证件、文件,拿走了也折不了现。
她无比庆幸自己改了保险箱密码,又去看梳妆台,拉开每个抽屉检查,最后,问陈念安:“你见到一个金镯子没?不粗,很简单的一个款式。”
陈念安的心都提起来了,摇头:“没有。
“这个梳妆台里的首饰大多不值钱,都是几百块、顶多一两千的价位,值钱的首饰全在保险箱里。”祝繁星说,“不过,梳妆台里有一个金镯子......其实也不值钱,但妈妈告诉过我,那是她结婚时,你爸爸买给她的。”
陈念安惊惶地问:“被满宝爸爸拿走了?”
“应该是。”祝繁星眼神坚定,“别的东西,没了就没了,但这只金镯子是你的,咱们必须拿回来。虎仔,你在家等我,我现在就去一趟老房子。”
“姐,姐姐!”陈念安拄着拐杖追到她身边,仰脸看着她,“姐姐,我想和你一起去!”
祝繁星不同意:“你腿还没好呢。’
“如果要报警,我就是证人!”陈念安抓住祝繁星的胳膊,“姐姐,你让我一起去吧,你叔叔可凶了,我怕你一个人打不过他。”
祝繁星:“......“
??你是觉得,咱们两个加起来,就能打?他?
最终,祝繁星还是同意了陈念安的请求,带着这个小伤兵出门干架,想着要是真起了冲突,引来围观,陈念安这个样子,至少能拿几张同情票。
姐弟俩打车到了光耀新村,陈念安第一次拄着拐杖在户外走路,他悬着左腿,双臂用力往前撑,走得飞快,紧紧地跟在祝繁星身边。
祝繁星领着他来到102室门外,敲了半天门后,里头竟没有半点动静。
“又不在?跑哪儿去了?”祝繁星快烦死了,让陈念安等在原地,自己上找俞奶奶打听。
俞奶奶和刘爷爷刚吃过午饭,正准备午睡,见到祝繁星后,俞奶奶很奇怪:“家里没人?不应该啊,满宝在家呢。”
祝繁星晕了:“满宝一个人在家?”
俞奶奶说:“昨天晚上他俩就回来了,满宝还哭了呢,我下楼去问了,你小叔说满宝坐了太久的火车,大概是累着了,睡一觉就好,今天我也没见他带着满宝出门啊。老刘??”
她朝着阳台喊了一嗓子,刘爷爷戴着老花眼镜,拿着一张报纸走过来,俞奶奶问:“你早上见没见祝怀军带着满宝出门啊?”
“没有。”刘爷爷说,“我一早上都在单元门外和老范下棋,只看到怀军一个人出门,回没回来就不知道了。”
祝繁星说:“可我敲门,里头没人应啊!”
俞奶奶问:“你没带备用钥匙吗?”
祝繁星说:“我只有一把钥匙,给小叔了,我爸爸妈妈的钥匙车祸后都找不到了。”
“哎呦,这可怎么是好?”俞奶奶也着急起来,“满宝真一个人在屋里?老刘,这能报警吗?”
“报什么警啊!”刘爷爷说,“这房子不是星星的吗?去小区门口找老裘来开锁呀,老裘看着星星长大的,知道这是她的家。”
对啊!这是她的房子,开锁不求人!祝繁星再无犹豫,跑出小区找锁匠裘爷爷来开锁,这种老小区,大家住了十几二十年,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爷爷自然认得祝繁星,二话不说就带着工具上门了。
102室门口,围着老老小小五个人,这时候,能不能找祝怀军要回金镯子已经不重要了,祝繁星心急如焚,只想确认祝满仓是否平安。
裘爷爷很快撬开了门锁,还准备帮祝繁星换一个新锁,门一打开,祝繁星第一个冲进去,大声喊:“满宝!”
俞奶奶和刘爷爷跟在她身后,最后是拄着拐杖的陈念安。
一楼的房子,满室昏暗,这几天,钱塘的气温依旧在35度往上,可屋里的空调一台都没开,主卧大床上,一个孩子摊开手脚仰躺着,穿着短袖短裤,露出一截小肚皮,身上什么都没盖,像是在睡觉。
“满宝?”祝繁星走到床边,弯腰看他,是满宝,但又不像满宝,他瘦了一大圈,脸色惨白,双眼紧闭,额头上还有一块淤青。
“怎么搞成这样啊?”祝繁星去摸祝满仓的脸,入手滚烫,她一遍遍叫着他,“满宝,满宝,你醒醒!我是姐姐,姐姐来了,满宝,你怎么了?”
俞奶奶也去摸祝满仓,见孩子呼吸微弱,脸色沉了下来:“星星,满宝病了,得赶紧送医院,这叫都叫不醒,是昏过去啦!”
祝繁星当机立断,打横抱起祝满仓,准备去医院,俞奶奶说陪她一起去。
陈念安被托付给了刘爷爷,拄着拐杖来到二楼,刘爷爷让他在餐椅上坐下,给他盛了一碗冰镇绿豆汤,问:“小朋友,吃过中饭没?”
陈念安沮丧地摇了摇头,他很难过,满宝生病了,他却帮不上姐姐的忙,在家里还守不住妈妈的东西,真是太没用了。
刘爷爷看到小男孩红了眼眶,坐到他身边,陪他说话:“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陈念安小声说:“陈念安。”
“念安?思念的念,平安的安吗?”
“嗯。
“啊呀,好名字啊!”刘爷爷像是很高兴,“我女儿叫刘安安,你这个名字,念念安,叫起来就像我在想念她一样。”
陈念安抬起头来,眼神疑惑。
刘爷爷笑着指指餐桌上的一只相框:“我女儿出国了,在国外结了婚,生了孩子,暂时不回来了。”
陈念安看向那只相框,也是一张五口之家的全家福,除了见过面的俞奶奶和刘爷爷,照片里年轻的妈妈是中国人,爸爸是个老外,小孩儿只有三四岁,有着一头栗色卷发,像个洋娃娃。
刘爷爷继续安慰他:“念安,你不要担心满宝,有你姐姐在呢,星星是个很能干的女孩子,她能处理好的,还有我家老太婆陪着她,不会有事的,你呢,就在我这儿休息,要是饿了,爷爷给你煮碗饺子吃,好不好?”
陈念安说:“爷爷,我不饿……………”
可他的肚子不满意这个回答,当场就出卖了他,咕噜噜地叫了一声,刘爷爷大笑起来,拍拍他的头:“我现在就去煮,你等着,很快就好了。”
陈念安看着刘爷爷去了厨房,从冰箱里取出饺子,烧起开水,看了一会儿后,他收回视线,环视着这个客厅,这个房子比1001室小多了,客厅里甚至摆不下沙发,但布置得很整洁,还很温馨。
这是陈念安来到钱塘后第一次进别人的家,他很新奇,又因为两位老人对他释放的善意,而感到温暖。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在后来的很多年,他会与这对善良的老夫妻缔结出更深厚、更奇妙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