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吧。”
“看来这些亡灵依旧奈何不了他们,所以你们也收起自己的那点心思。”
“如果有机会的话,你们以为我愿意走到这一步吗?”
太阳城外,拉美西斯二世做出最后的叮嘱。
在他身后,犹如小号金字塔的本本石悬浮在人群的中央。
它承接着天上的光照,散射出温暖的阳光,也驱散了随行者心中的杂念。
实际上,在这些埃及权贵们的心中,他们对于法老的决定并非全无异议。
毕竟埃及人对希伯来人的奴役早就持续千年,现在有人突然告诉他们,虽然神谕要将其赶尽杀绝,但他却主张放过那些罪民,一时间,哪怕是向来忠心于拉美西斯的人也难免心中有所疑虑。
不过一切猜测都在本本石的面前中止了,这传闻在埃及王朝的最初,由火星从天上坠下所化的物品一直屹立在最古老的金字塔上,连历代法老都无法控制。
他们只能在自己的金字塔顶建造类似的造物,化作‘压顶石’,以日晷的形式去建造它。
四方的形式代表了四个方位,尖顶就是晷针的象征。它被摆放在金字塔的塔顶,代表从原初之水中最先浮起的陆地。而圆形外围代表时间,中央十字代表空间,其实质就是“时空秩序”的体现。
最后,他们在上面刻下自己最渴望的铭文――‘为他建造起登神的天梯,以便他可由此自人间上到天上’。
这是埃及人眼中的天空之门,登神阶梯,从来没人能够操纵过它,只有拉美西斯做到了。
所以在这个拉神许久没有显圣的时刻,再没有人敢质疑他的想法。
“走吧,我驱逐了他三次,现在倒轮到我去见他了。”
“太阳城……神会注视这一切的。”
大步向前,亡者构成的海洋从拉美西斯的面前分开。
无论心中想着什么,此刻所有人都跟随在法老的身侧。
既然本本石选择了拉美西斯,那就必然有其道理。
哪怕是最虔诚的信徒,也不会在此时质疑他的权威。
……
咔嚓咔嚓……
骨骼的摩擦与血肉的碰撞声时而响起,除了少数几人外,随行之人难免有些心惊肉跳。
腐烂的血肉和腥气逸散开来,如果没有本本石的光照,恐怕一行人中有不少要惊悸而死,或者直接染上疫病。
所幸现实没有如果,一路往里,兵刃交击的声音与呼和声此起彼伏。在城市的中心,犹如金字塔一般的神殿遥遥在望。
以那里为中心,方圆数千米挤满了人。有的抱着孩子有的拄着拐杖,但更多的是年轻人。
毕竟在这连绵不绝的天灾之下,也只有年富力强的壮年才更有活下去的机会。
不过在那人群中,真正最引人注目的,还是站在最中心的那个老者。
他用蛇杖的杖尖轻触地面,湛湛神光在周遭流转。
被那些护卫阻挡下来的亡灵实则只是漏网之鱼,数不清的亡者维拢住了这个小小的城市。
大地之下,野兽的骸骨在泥土中爬行;天空上,骨鸟发出凄厉的嚎叫。但它们都尽数被阻挡在那一层神光之下,甚至在法老的眼中,他此刻能看到的东西还更多。
一张虚幻的文卷在天空中舒展,散发的力量不断指引着亡灵们的到来。而手持权杖的老者真正面对的敌人也正是它,如果没有文卷的存在,恐怕整座城市的亡灵都会被他轻易扫平。
这就是神的力量,也是拉美西斯之所以要到来的原因。
一开始,梅瑟的力量根本没有这么强大,所以他才会认为依旧有对抗他的机会。但现在,除非埃及诸神直接在这里神降,不然他想不出对抗的可能。
“而且这也没有意义了,在整世界上,从古至今都只有尼罗河流域才能够支撑一个文明的存续。那些大漠上的绿洲只能让一个个部落存在,而无法诞生可与埃及媲美的文明。”
“假使他们找不到更好的地方那我不需要做什么,他们就会自己消亡;而如果他们依旧能在这里以外找到栖居的地方,那证明他们的神还在降下神迹。”
“而拉神……对此并无阻拦。”
亲眼见到这神迹般的景象,拉美西斯再次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大步向前,向着梅瑟所在的方向行去。
亡灵中的活人是如此显眼,他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当一行人真正接近希伯来人守卫的圈子,他们很快就被发现了踪迹。
“谁,止步!”
一声厉喝,负责看护这一片区域的卫兵当即出声喝止,可下一刻,他就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你是法老?”
“我是拉美西斯,现在,让开吧。”
淡淡的扫了一眼这个衣甲残破的卫兵,法老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埃及士兵身上的装备。
不过他没有在这个时候多说,因为站在这里,他已经感受到了人潮的中心,那梅瑟注视过来的目光。
“依照约定,你们建好了太阳城。现在,是我与你们的先知见面的时候了。”
不知道为什么,拉美西斯觉得自己此刻的精神有点亢奋,身体也比往常更好了。
以现在的年纪,这多少让他有点意外,也许这就是本本石的力量吧。
继续向前,法老不觉得面前人敢阻拦自己,而事实也是如此。
希望能尽快与结束这一切,让埃及恢复往日的平静。
……
太阳城的中心修给拉神的新神殿前,紧绷了一夜的精神渐渐放松
除了一开始的变乱,城中的骚动很快平息下来。大地的动荡一开始很严重,可随后就平息下来。而亡灵的数量虽然足够庞大,但这并不被梅瑟视为威胁。
天空中虚幻的图卷快要消散了,在神赐的力量面前,逝去的亡者并不能真的击穿他的守护。
只要耗空那道图卷最后的力量,那胜利最终还是会落到他这一边。
灾难一重接一重,但终究没能毁灭他们,此刻,梅瑟甚至还有点高兴。因为在对抗神器投影之余,他居然还在远方看到了自己不止一次面见的法老。
没有军队,没有杀意,对方显然不是为了恶意而来。
果然,他的坚持才是正确的,亚伦的判断还是太过主观了。统治上下埃及的拉美西斯二世陛下并不打算毁约,他真的愿意按他曾经承诺过的,在太阳城修建好后允许希伯来人离去。
这就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他前来孟菲斯的目标终于能得以完成了。
“……”
“陛下,欢迎您的到来。但请恕我无礼,如您所见,我还需要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
少顷,在神殿的正前方,梅瑟手握权杖,维持着守护城市的力量。
当法老一行来到这里,围观的人群将四周堵的水泄不通。
梅瑟甚至眼尖的看到了匆忙赶到的亚伦,他正警惕的看着来者。
不过梅瑟觉得,他完全不需要这么担心。
“无妨,梅瑟,你已经向我证明了你的能力。”
“你和的族人建立起太阳城,向拉神献上这份祭礼。你们的原罪或许无法消除,但按照我们的约定,我还是来到了这里。”
语气依旧有些傲慢的意味,但在场没人将之放在心上。
数千年来的传统告诉他们,法老就应该这么说话。哪怕在生命女神还在的时候,人间不乏掌握种种能力的妖术士,但他们在法老面前依旧恭敬,没有人敢因此轻慢的。
这是一种固有思维,而且至今依旧存在。所以听到拉美西斯的话,梅瑟终于露出了一丝喜意。
“那么陛下,您的意思是,按照约定,您将不会再阻拦我们离开埃及?”
“是的,如我所言,你们将被从埃及驱逐。”
淡淡开口,拉美西斯说道:“这里将成为希伯来人的禁地,你们离开就不再允许回来。”
“以法老的名义,我履行了我的约定从此埃及人与希伯来人间的联系,就此告终。”
哗――
话音落下,人群中顿时一片喧哗。
埃及法老千年来的积威已久,哪怕时至今日,很多希伯来人依旧恐惧着这位传说中的人间之神。
可现在,当拉美西斯亲自许诺他们离去,那是否证明他们终于获得了真正的解脱,再也不必沦为奴隶了?
“陛下,您的品德如同太阳般高尚。”
高声赞美,对方愿意履行约定,这再好不过了。
梅瑟心中的喜悦难以掩饰,而在他面前,法老伸手,随行的大臣将一张皮纸递到了他的手上。
他缓步上前,将皮纸展开,在那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既然你没有意见,那就签署这份文书吧。我将以上下埃及统治者的名义,释放并驱逐你们永远不许回来。”
锵――
拔出佩剑,用它割破手指,法老当先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指印。
而梅瑟见此也毫不犹豫,他同样在上面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看到这一幕,欢呼声从四面八方响起,而法老原本严肃的面容好像也温和了许多。
“那么,梅瑟,我已经完成了我对希伯来人的约定,是吧。”
“是的,陛下,您言出必践的品格是如此崇高。”
一手依旧扶杖,梅瑟笑着说道。
“那么,按照约定,希伯来人也应该离开埃及,对吧?”
“是的,陛下,我和我的族人,绝不会再打扰您与您王朝的安宁。”
“那好。”
微笑颔首,法老将契书放到一旁。
“那现在,我该履行我作为法老的职责了。”
“职责?”
有些疑惑,在梅瑟的印象中,法老是埃及的君王,他统治人间,裁决对错,也是法律的执行者。
然而希伯来人之前一直在这里修筑城市,他们没有违法的机会。他们之前一直是奴隶,现在被释放和驱逐,也不存在统治与被统治的关系。
所以对方所说的职责,又是什么……
噗嗤――!
利剑穿胸而过,溅起片片血花。
场中的欢呼戛然为止,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半空中,本本石放出的光芒照耀在蛇杖上,这原本足以呼风唤雨的圣物死寂一片。只有‘拉美西斯’,他好像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笑容依旧温和。
“你看,就是这个,梅瑟。”
“作为法老,我的职责就是维护埃及的律法,惩治罪恶的凡人。”
“而按照埃及的法律,杀人者死――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四十多年前,你是因何离开埃及?”
城市中,环绕在希伯来人居住区的神光开始消散,那些被刹那间粉碎消灭的亡者依旧在不知疲倦的向前,可这一回,它们的前方却没有了阻碍。
天空中,太阳的光芒愈发闪耀,好像在佐证法老的话,要清扫人间的一切罪恶。
生命在流逝,这一刻,在梅瑟的眼中,面前人的样貌开始模糊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轮太阳,是那自己身后的太阳神殿中供奉的,带着黄金面具、鹰首人身的神明。
“我其实一直很好奇,你有什么特殊的,梅瑟。”
“异界的世界之力好像想要保护你,外神关照着你,你也是唯一被赐下力量的人。”
“一边把希伯来人摆上赌桌,一边又对你们视而不见。所以要的……究竟是什么?”
“我不知道。”
声音平静,‘拉美西斯’抬首望天,而浩瀚的天空中除了太阳,空无一物。
“不过我想,我很快就能知道了。”
扑通――
拔剑而出看着倒在地上的梅瑟,‘拉美西斯’默默的等待着。在他的身上,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以及最重要的,如果他死了,那作为赐给他神恩的外神,又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
人间大地,当‘拉美西斯’拔出长剑。
源海之上,太阳神拉的身侧,剩余的柱神已经只剩下了两位。
本来即将死去的奈芙蒂斯,以及在人凡间留有化身的托特。
人间的事情,托特并不清楚,因为此时此刻,他的精力还放在另一边。
属于权柄的光辉时不时的在身上闪过,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