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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诱敌(1 / 1)

卫湘安然向几位太嫔们问了安,从最后一位的院中出来时,离宫宴还有约莫半个时辰。

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回瑶池苑一趟是不划算的,卫湘正自踟蹰如何是好,闵淑女那边差了宫人来请。

这些时日她们原也常有走动,虽每每都是卫湘无事时主动去见闵淑女,闵淑女从不主动来拜访她,但相见时总也和睦,聊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今日,闵淑女却几度显得欲言又止,卫湘见状,索性直言问她:“淑女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好了。”

闵淑女一喟,连连摇头:“我一个修道之人,本不该插手这些。只是......我实在不明白,才人缘何偏要插手陈氏之事?”

卫湘哑了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闵淑女紧锁着眉:“她如何,我倒也不在意。只是才人该知道,恭妃养育公主是尽心尽力的。若陈氏真不曾害贵姬,沉冤昭雪固然可喜,但若因此将恭妃与公主分开,一则难免再生事端,二则也着实残忍。”

卫湘沉吟不语,拿不准是否该将自己探知的“圣意”说给她听。

却听闵淑女又叹了一声:“罢了......我自也明白这是陛下的意思,只是心疼公主。但我也明白,这事难以两全,倘若陈采女当真无罪,总没道理还让她们母女分离。

卫湘眸光一凝,静默地看向闵淑女,忽而明了了一些事。

她若有所思地笑道:“是啊......若真有两全之法,想来太妃也会欣慰。”

闵淑女垂眸,口吻一如既往地淡泊:“太妃心疼孙辈,若真能两全自能欣慰。只是陛下的心意与陈采女的打算也要紧,否则不免节外生枝,太妃不能安心养老,也是头疼的事。”

卫湘颔首:“淑女所言极是。”

闵淑女沉吟了一阵,又言:“才人福泽深厚,不仅陛下喜欢才人,淳太妃也喜欢,皇后娘娘偶尔提起亦赞不绝口。我没有才人这样的好福气,只感念淳太妃的庇佑,让我虽身在深宫之中,却什么也不必争,也可过得平顺。”

卫湘无声地缓了口气,笑说:“淑女才是福泽深厚之人,旁人若不争不抢,别说如淑女这般了,恐怕就连保命也难。”

闵淑女一哂:“这话也是。”

该说的至此便算都说明白了,二人都是聪明人,点到为止即可,多一句也不必。于是话题便又变得“无关痛痒”起来,先聊一番闵氏近来读的经文,又说了说卫湘新得的好东西。这样一来,时间过得也快,转眼间就到了临近开席的时候,二人便

在宫人们的侍奉下重新整理了妆容。而后卫湘径自先去端仪殿,闵淑女则回了端和殿,侍奉谆太妃同往。

端仪殿乃是慈寿宫里最大的一处宫殿,但并不住人,连寝殿也无,素来专用于设宴。因此端仪殿较之普通的殿阁更气派些,修得既高又宽敞,一应装潢陈设也尽显天家奢华。

卫湘步入殿中时,宴席已备齐了。宫中宴席的礼数总是多些,即便是“家宴”也仍是一人一席,从来不见民间能阖家一同热闹的圆桌。不仅如此,男女也是分开的。除却帝后与太妃太嫔们的席位俱在北面,余下的人中,男席皆在东侧,女席皆在

西侧,两边虽能相互看见,当中却隔着近三丈之距,开席后在这间距里又有歌舞雅乐,两边也就说不上话了。

卫湘入殿后便径自入了席,不过多时,凝贵嫔也到了。她看见卫湘就笑起来,边往卫湘这里走边命宫人添椅子,椅子才摆下,她就理所当然地坐下了。

卫湘嗤笑:“娘娘好生自在,来臣妾这里坐,也不问臣妾乐不乐意。”

凝贵嫔觑着她:“你还要轰我呀?怎么,怕我抢你的菜吃?”

说完这句,她就压低了声:“你可听说了?陛下今日专门给陈家赐了宴席,几十道菜,好大的阵仗。”

卫湘一愣:“陈采女那个陈家?”

“不然还有哪个?”凝贵嫔笑笑,信手从案头的果碟里拣了枚葡萄,耐心地在手中剥去外皮,口吻悠哉哉地继续说着,“打的名义是陈家给南面受灾的地方捐了钱,可我琢磨着,该是为了陈采女的事,安抚陈家呢。’

卫湘闻言皱了皱眉,思索道:“我看也不见得?陈家既在朝为官,因政事受赏并不稀奇,未见得事事都牵涉后宫。”

凝贵嫔眨了眨眼:“这道理不错,但我昨日与文婕妤喝茶来着,她家里头世代簪缨,三省六部都有亲为官,父亲更是户部侍郎。她说根本就没有陈家捐钱的事,始终都是敏宸妃的佟家出钱出力的。”

卫湘思索不言。她知道凝贵嫔缘何会来与她说这些,因为凝贵嫔本就是爱说爱聊的性子,而这些关乎朝政的事于妃嫔而言又敏感些,倘使节外生枝便是麻烦。而她出身永巷宫女,别说什么父兄在朝为官,她连父亲是谁都不清楚,对母亲的印象

也早已模糊,凝贵嫔就是将当下最危险的朝务与她彻夜长谈,也不必担心会生出什么事。

卫湘倒也乐得听这些。她倒不是对这种事有多少见解或打算,只是她知道自己实在没多少见识,便觉得多听一些耳濡目染也是好的。

再过约莫两刻,嫔妃、宗亲们都已陆续入席,而后谆太妃与帝后也都先后到了,家宴开了席,氛围甚是和气,宗亲们都去向太妃、太嫔们敬酒,吉利话自是要说的,更不乏有几位年轻亲王不惜故作愚态去博长辈们一笑,大有彩娱亲的味道。

又因这家宴上没什么外臣,众人都比除夕的宫宴上放松一些,有了兴致就不免多饮些酒。

酒过三巡,渐渐便有几位显了醉态,有些只讨了茶来喝,也有些不得不避去侧殿吐上一场,更有几位出去透气的。

卫湘不动声色地只看着吴王,没等太久,就见到吴王离席出去了。

这样的宴席动辄一两个时辰,不论是谁,当中都不免出去一趟,或是出恭或是解酒,很难有人在席上从头坐到尾。

而她也并不在意吴王出去是做什么,只是吴王才走出殿门,她就扶着积霖的手起了身,带着几分醉意揉了揉太阳穴,懒洋洋地笑道:“走,我们出去散一散。”

琼芳、积霖与傅成三个是知晓她的打算的,积霖听到这话,垂眸应了声诺,就扶她往外去,傅成亦跟在身后。

才走到外殿殿门处,积霖侧首回看了眼,压音告诉卫湘:“娘子妙算,徐侧妃果然差了人跟着。”

卫湘嗤笑一声,睇了眼成,傅成当即会意,迈出门槛就止了步,欠身恭送卫湘。

卫湘离开端仪殿便径直便往西拐去,慈寿宫的西边了有一片园子,称锦园。景致虽不及太液池一带样式众多,却也重峦叠嶂,亭台、花草俱精致讲究。卫湘听闵淑女说,太妃、太嫔们平日都在到园中坐坐,现下众人都在宴席上,就连慈寿宫的

大半宫人都被调到席上侍奉,园中自就没有人了。

身后不远处,徐侧妃遣出来的侍婢迈出门槛也往西拐,才走出不远,就被从树后闪出来的傅成挡住了去路。

那侍婢一怔:“这位公公......”边与傅成搭话,目光还边往西扫,唯恐自己跟丢了。

傅成冷眼看着她:“瞧你半天了,不在徐侧妃身边好好伺候,盯着我们才人做什么?”

那侍婢闻言,恍悟他是卫才人身边的,顿显心虚,却更怕自己办砸了差事,便急着走,边往前边道:“奴婢哪有跟着卫才人?公公好多心。奴婢还有差事,先不与公公多言了。”

傅成追上两步,又伸手拦住她,瞪着她说:“你少来这套!我与你说个实话吧??咱们为奴为婢的,有时糊涂一些才是福气。今儿这事你只当跟丢了,回去不过挨两句斥责;你若非跟到底,呵??”傅成回忆着御前几位大太监的气势,发出一声

冷笑,“锦园好好的地方,怕是从此便要多你一缕幽魂了!”

傅成虽是照猫画虎,这句话的韵味却足得很。这侍婢虽比他年长些,也就十五六岁,看着他眉眼间那缕阴侧侧的笑好悬没直接跌坐在地上,一时脸色煞白,说不出一个字。

傅成瞟着她又说:“还不快回去!”

侍婢一缩脖子,忙回去了。她折回宴上,行至徐侧妃身侧,作势给她斟酒,徐侧妃不由诧异:“这么快就回来了?”

“……………侧妃。”侍婢放轻声音,“奴婢才出去,就被卫才人身边的宦官挡下了。他跟奴婢说要糊涂些,否则......”她僵了僵,“怕是要变成锦园的一缕幽魂。‘

“锦园?”徐侧妃敏锐地捕捉到这二字。

她能想到,这大抵是对方在威胁中无意吐露的,却不料这句威胁正暴露的那贱婢的去处。

徐侧妃冷笑一声,当即起身,扶着婢女的手就往外去。

她颇有些气势汹汹,与饮了酒出去透气的旁人大相径庭,一时周遭不免有人侧首张望,隐隐觉出有事,却来不及问她便已出去了。

她一路都走得很急,到了锦园左右一望,不见四下有人,只看到一抹裙角正隐入假山间。

徐侧妃愈发笃信自己猜对了,心下生恨,疾步冲往假山。但她也不是个全没脑子的,虽怒火中烧,也知“捉奸成双”的理,便未贸然闯进假山间的小道,而是在外面就停了脚,想听一听里面的动静。

只听里面女子的笑音妩媚动听:“清妃娘娘说‘望穿他盈盈秋水,损他淡淡春山,我从前不懂是什么意思,如今才知晓了。

望穿他盈盈秋水,损他淡淡春山。

??这分明是思念之语。

唯有长久不见才会生出思念。

徐侧妃认定这是情话,自然也认定假山之中必然有一男人,也就不怕捉奸不能成双了。

她因而怒然步入假山一端的进口,没见着人,又往里寻,行至临近正当中的位置又看见那一抹衣裙,开口便骂:“贱人!我早知你是个没什么本分的,四处勾......”话至一半,她猛吸了口气冷气,目光定在卫湘身上,惊诧不解,“怎的就你一

个?”

卫湘笑吟吟地看着她。

假山中的光线本是昏暗的,此时天色已晚,更是漆黑。但正月十五,月光正好,山石间的一些小洞与缝隙令那冷白的月光洒进来,恰照亮她的半边脸,光影交替将她勾笑的红唇映得宛若鬼魅。

她幽幽地问徐侧妃:“侧妃觉得,还有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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