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方增耀慷慨激昂地讲了一番,这场非正式会议也就步入尾声了。
毕竟他们不可能现在就直接当场制订一套方案来,都得回去细心思索、慢慢琢磨才是。
随着方主任宣布散会,有的人打着招呼起身往外走,有的人则放慢了脚步或者干脆坐着不动,显然是还有事情要私下里谈。
吕梁主任出了办公室,老神在在地往电梯间走。
他是龚荣倒台后新投靠过来的,和此刻留在会议室中的人都隔着一层,所以没打算留下来碍眼。
正走着,和他十多年交情的临汾主任凑了过来,低声问道:“老安,你说那个乔木说得靠谱吗?咱们真的就这么干?传出去了不得让外省那些人笑话?”
听这话,摆明了还是信不过乔木。
老安回头看了一眼,见没人偷听他们说话,才笑着低声道:“跟着方主任做就是了,人家说什么咱们就做什么,不懈怠,也不挑尖儿。有方主任在上面遮着,有杨海龙他们积极的在前面挡着,谁能笑得着你?”
对方一听,也露出了恍然的神色,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老安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你可以不信,不信的话你也没别的可信,就什么都别做了。不做事,就不会有过错,但也不会有功劳,就这么简单。
但这是实话,是心里话,他不会和对方说。
一个派系的又如何?龚荣倒下的时候、调查员进驻的时候,那些拼命竹筒倒粽子争取立功的同僚们,哪个不是十几年的交情?
哪个念旧情了?哪个自己扛了?一个都没有!
他们这些能留下来的,要么是自身问题不大,上峰也不愿意搞得太难看,就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要么就是事情做得干净,没让调查组拿到证据。
再说了,他们都是分部主任,同系统同职级的哪还有什么朋友?就算不是敌人,也都是竞争对手。
他乐得少一个竞争对手。
怕别人笑话?
笑骂从汝,好官我自为之!
那边会议室中,师耀强迫不及待地问:“乔工……”
刚开了个口,乔木就伸手制止他,随即扭头问留下来的杨海龙与徐光仓:“杨哥和徐哥你们是……”
“哦,我就是想跟主任打听一下,”杨海龙看了眼被堵得难受的师耀强,连忙长话短说,“大同分部的主任……有什么人选了吗?”
乔木笑了:“您这是替自己打听呢,还是替徐哥打听呢?”
一旁的徐光仓听到这话,难为情地笑了。
杨海龙则很坦诚:“都有吧。毕竟是我一手支起来的摊子,肯定希望能交给知根知底的人,不然就算走了我也不安心。”
乔木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而是回头看向方增耀。
后者缓缓说道:“我也没听说什么消息,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小徐接你班的可能性非常非常小。大同分部就是快要出锅的肉,盯着这锅肉的人太多了。”
杨海龙点了点头,有些遗憾,却也并不意外。
徐光仓则显得有些沮丧,不过马上又强打起精神来。他本也知道这个答案,毕竟自己实在没什么过硬的背景。
不过他没说话,杨海龙又开口了:“主任,小徐在大同这么多年任劳任怨,大同分部的今天也离不开他的辛劳,他是不是也该动一动了?”
这话一出,其他人并不意外,徐光仓自己反而愣住了。
他只想着要是能接杨海龙的班就好了,毕竟正如对方所言,大同分部重建过程中,他可以说一直鞍前马后当牛做马。
但他还真没想过升官什么的,更没想过要调离。
不能接班,还要升官,可不是就要调离了嘛!
他顿时就有些急了:“主任,杨哥调走了,我要是再调走,大同分部就没有个熟悉情况的人了,会不会不太好?”
听到这话,杨海龙回头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却也没说什么。
他这个副手小兄弟的心思,他心里明白,所以才不愿意对方一直待在基层当牛做马。但眼下他也不想当着众人的面和对方辩论。
方主任沉吟片刻,才不认同地摇头:“没人熟悉情况?我看不见得吧。你俩在大同分部努力了两年,就没锻炼出个堪当大用的?那些经理中就选不出一个能干副主任的?”
这话一下子就给徐光仓堵住了。
不过他话锋一转:“当然,工作调动,肯定要尊重当事人个人的意愿,没有强买强卖的道理。”
听到这话,徐光仓脸色一喜,没想到对方反转之后还有反转:
“不过主任一职是肥肉,副主任就不是了?你确定你不想着升官,就能留在副主任位置上?”
这话问得徐光仓目瞪口呆,立刻就蔫儿了。
他祈求地看向乔木,似乎是希望乔木帮他说说好话。
没想到乔木一开口,也不是向着他的:“方主任说得没错,就算你不想出去,架不住别人想进来。大同分部说破天就那么小一块盘子,容不下两个副主任。你强留下来,最后的结局就是被架空,被供起来做个吉祥物。”
听着乔木的劝说,徐光仓彻底颓然了,却也开始认真思考自己面对的局面。
乔木又道:“而且方主任要去上海,又要在省部的人事任命上发表意见,还要把杨哥推上来。我们要做的太多了,你的位置虽然小,但也很难说得上话了。
“不然会给别人我们水泼不进、针扎不进的感觉。总部怎么看咱们?刚打掉一个小团体,就又冒出来了个新的更紧密的小团体?”
这话说得很在理,在场的人都忍不住连连点头,就连一直不表态当稻草人的范鸿都露出了赞同的神色。
见徐光仓认命了,方主任突然灵机一动:“小徐,你要不和我去上海?”
他虽然不能在山西的人事问题上多嘴了,但迥然一身去上海,工作肯定很难开展。他这么大的功劳,提出带一个同样有功劳的M2过去配合自己,也是合情合理的,上面也会认真考虑。
听到方主任的邀请,杨海龙立刻给徐光仓使眼色让他答应,但他自己还是犹豫了。
“让他想想吧,”乔木开口了,“他在大同这么多年,突然让他跑那么远,肯定不是立刻就能做决定的。”
他对徐光仓确实挺有好感的,这是个一心做事情、能替他人着想、不邀功不滑头的老黄牛。
这种老实人,很容易被埋在基层让人看不见。
但谁看见了,心里都会喜欢,都会有试着拉一把的心思。
至于拉不拉得动,那就另说了。
方主任自无不可。
“还有什么事吗?”乔木这一问,杨海龙就知道人家要谈其他事情了,就果断拽着徐光仓告辞了。
两人一走,房间中就剩下方主任、张副主任和四个P9了。
张副主任是方主任硬留下来的,也是示好、安抚。
“师工,”没给师耀强提问的机会,乔木直截了当,“战斗类和非战斗类调查员说是同事,其实泾渭分明、各成一派。咱们接下来的工作要想做好,必须有人站出来把这两根麻绳拧成一股。”
他真诚地说:“我们这边有我们三个,谅谁都说不出个不字来。但你那边就不一样了,我们和非战斗类调查员没什么交情。”
“我可能有些影响力,”他自嘲地笑了笑,“不过那都是不涉及具体工作的时候。到了关键时刻,还得看您的面子。”
“所以您得多操劳操劳,要想办法把咱们山西十一个分部所有非战斗类调查员组织起来。”
他停顿了一下,看了眼范鸿和颜其平,直接替二人做主:“我们这边也会全力配合你的工作。要是有刺头捣乱,您尽管提,我们替您撸刺儿!”
这话说得杀气腾腾,却也侧面解答了师耀强的疑惑:变动,是波及所有人的,不分级别!所以必须用重典,拿出力度来!
听懂了对方的潜台词,师耀强一时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了。
他们这些非战斗类调查员,和对方不同。
战斗类调查员还能说谁能打谁是老大。非战斗类的,执行的项目五花八门,各自的特长五花八门,谁都不服谁。
他P9又如何?在别人看来,不过是他擅长的项目简单……
这是真的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但正因为如此,一旦他在其他P9的支持与配合下,把山西的非战斗类调查员拧成一股,那他的地位将是此刻难以想象的。
他真的有可能会凌驾于其他战斗类P9之上,成为山西调查员系统当之无愧的话事人!
一想到此,他的心脏就不争气地狂跳。
但他能做到P9也不是傻瓜,马上就能意识到,收益越大风险越大。
这件事情的风险,只怕也超出他此刻的想象。
不过颜其平满脑子晋P10,他难道就甘愿止步P9了?说到底,谁不渴望权势地位?
如果他不渴望,他又何必一路拼搏到P9?
蹉跎了这么多年,突然有了这样一个机会,他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见师耀强下定了决心,乔木也不避着其他人,直接对颜其平道:
“颜工,范哥我是指望不上了,咱们省的战斗类调查员,得你出面组织起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跟你说过,留在地方也大有可为,这话不是随便说说的。
“虽然有些事情我没法明说,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如果你真的能带着咱们这些同事做出成绩,让上面认可,这一次,总部也绝不会玩什么安抚安慰、卸磨杀驴的把戏。
“有些东西,之前是攥不住的。但现在不一样了,攥进手里的,就是你自己的了!”
乔木的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让在场所有人的心脏都狠狠搏动了几下。
别说颜其平了,就连范鸿,有那么一瞬间,都有些动心了。
但一想到家里小儿子让他崩溃的成绩,他立刻就掐灭了心中的火苗。
那边颜其平没说话,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使劲地点着头:“我跟你干了!”
听到这话,乔木却并不高兴,而是不动声色地瞥了那边的方主任一眼,见对方至少面色正常,才摇头纠正:
“不是你跟我干,是咱们联合起来做大事。颜工,我们是合作关系,不是上下级。我不是王宗江,我也不喜欢他那套。”
说完他又提醒:“在新起点,他那套是行不通的,你也不要学他。”
听到这话,不止颜其平,一旁不动声色的方主任,也陷入了沉思。
谈完所有的事,众人散去,范鸿才问乔木:“晚上去我家吃饭?叫上你家那口子。”
说起这事儿他至今都觉得不可思议:自己的好朋友,莫名其妙失联了大半年,结果又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小兄弟家中,还成了人家的行李……
这你找谁说理去?
乔木正要答应,手机就响了。
他随手接起电话,里面传来了一个略显陌生,却又紧张不安的声音:“领导,警察来咱们公司了,说要见你,你快过来一趟吧!”
咱们公司?
乔木愣了片刻,才想起电话中的人是谁:他十月亲自面试、十一月正式入职、芸木股份的行政兼后勤兼前台,佟思含。
警察去公司了,还指明要见他,干嘛呀?
疑惑之中,他指了指自己耳旁的手机,对范鸿耸了耸肩:这饭大概是吃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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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思含过去两个月的日子过得可以说是莫名其妙。
她从山西师范毕业后,因为学的是幼师,还是专项生,回老家县城根本找不到工作,就在太原送起了外卖,边跑边找其他工作。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份让她期待不已的工作,芸木股份,一家新成立的公司,加上她也只有五名员工。
按网上的说法,这种初创公司都是拿女人当牲口使,把男人当两头牲口使。
不过无所谓,税后五千的工资,竟然还有五险一金,这个待遇,就是拿她当两头牲口使,她也会咬着牙坚持下去。
可好不容易等了一个月,等到公司正式开业、她正式入职,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开业当天,幕后老板直接大手一挥,给大家放了三天假。
等新的一周她起了个大早,想要好好表现,赶到公司却发现……就她自己来上班了。
一早晨啊,整整一早晨啊,一个人都没有!她都以为公司跑路了!
要不是财务的石月梅十点出现在公司大门前,她恐怕就要崩溃、自己抱头痛哭了。
没想到石姐只待了一个多小时,等到十一点半竟然起身就走,说回家给孩子做饭,下午再来。
下午两点多,人家确实回来了,可不到五点,就又走了,说是回家给孩子做晚饭!
这上的是什么班啊?
从那一天开始,她就意识到一点:石姐肯定是关系户,说不定是那个幕后乔老板的亲戚、家中长辈!她可不能得罪对方!
但接下来她就发现不对劲了:每天出现在公司的,只有她们两人,其中一个还习惯性迟到早退。
开业那天见过的其他员工,什么总经理刘焱,什么商务专员原兴俊,还有那个老板的女朋友、项目部员工关芸,通通没再出现过!
就仿佛他们都是……托儿?
可托什么呢?骗自己什么呢?她有啥可骗的?肾吗?
她自己都被这个念头逗笑了。
她问过石姐,后者给她的答复是,那三位都常驻新起点那边,没事儿不来公司。
她懵懵懂懂的,再问石姐也不多说,只说你待久了就知道了。
她还试着打听那个幕后乔老板的身份,这一次石姐直接守口如瓶,告诉她别多管闲事,拿足了工资就好了。
石姐这一说,她就真的不敢再问了,只能这么每天浑浑噩噩地坐在前台熬时间。
熬久了,同楼层甚至上下楼层的人,都注意到了这家公司的异样。不少人好奇地过来打听,她却什么都回答不上来。
天可怜见的,都入职快一个月了,她都不知道自己这家公司究竟是干啥的,她能说啥?
见她一副欲言又止、啥都不说的模样,很快,种种谣言也就在这栋写字楼中传开了,越传越邪乎。
其中一些版本她也听说了,因为同楼层有个其他公司的人事女孩,以及另一家公司的销售小伙,都挺闲的,时不时会跑来找她聊天。
聊多了她就知道了,那个女孩是给自己舅舅打工,啥也不用管,每天就负责开门锁门打印复印端茶倒水,赚个死工资等着相亲嫁人,无聊到爆炸。
那个小伙子更是给自己父亲打工,不过对方的梦想却是做个网络小说家,所以每天就是摸鱼写小说,没灵感了就出来“串门”。
听着两人的满腹牢骚,她心中却羡慕到扭曲。
大部分关于公司的谣言,都是那个名叫耿俊的小伙带给她的,对方也坚信这家公司是用来洗钱的,一直劝她尽快脱身,辞职走人,还说要把公司作为素材写进自己的小说里。
她没在意,也没资格在意。
就算真的是洗钱的,那又如何?工资确确实实是打进她卡里,被她寄回家里了,还能要回去不成?
而且就算是犯罪,也不是针对她、伤害她的。
就算将来东窗事发,她不过是个前台,什么都不知道,还能跟着蹲监狱不成?
五千块钱的工作,辞了她去哪再找?难不成继续回去送外卖?
可心里这么想着,当两名身着警服的民警找上门时,她还是慌了神,仓惶地从电脑中找出幕后老板的电话,给对方打了过去。
可笑的是,打这通电话,她第一反应竟然是通知对方躲起来……
但两位警察站在她两旁虎视眈眈,她可不敢说那种话,就干脆直接点明了是警察找来了,希望老板能反应过来,千万别过来。
这也算是还了老板过去一个月白送她五千元和五险一金的恩情了。
没想到刚挂掉电话,脸上挂着哭也似的笑容,等着两名警察的呵斥甚至威胁,两名警察却完全没有训斥她的意思。
她正疑惑着,那边一个声音传来。
“怎么了?是找我吗?”
她定睛看过去,出现在门口的,正是她一个多月没见的乔老板。
虽然只见过两面,但对方还是挺帅气挺耐看的,尤其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特别特别吸引她,让她回去之后连做了好几个晚上的春梦。
此时意见对方,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就算长相模糊了,那种独特的吸引人的气质,却是她从未见过的、独此一份。
但此刻的她,却没心思欣赏美色,心中只是暗暗焦急:
看着速度,打电话时,老板已经进了楼里了。肯定是电梯里信号不好,没听清她说什么。
怎么一个多月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天这个时候来?!
她心中着急上火,暗自焦急,心想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给对方传递暗号,让对方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
“你是这家公司的老板?”两名警察也是愣住了,似乎没想到开公司的人这么年轻。
看对方的模样,要么是保养得太好了,要么最多就是二十出头,甚至可能都没有。
乔木点了点头:“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吧’?”一名民警皱起了眉头。
“这家公司是我张罗的,但股份都在我对象名下,至少公司在法律上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乔木大致解释了一下,“不过公司的事情我都清楚,有什么问我就行了。”
听到他的解释,两名民警对视了一眼,有些警惕起来了。
自己开公司,股份放到对象名下,这种情况要么是小伙儿有钱,给对象的好处;要么就是想要掩盖什么。
如果是后者,那那个被掩盖的东西,应该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了。
“我们是滨河西路派出所的,”一个民警说道,“麻烦出示一下身份证。”
另一个人跟着问:“能不能让你女朋友来一趟?我们有事情需要了解一下。”
“她今天过不来,要是真的需要,回头我和她直接去派出所找你们,”乔木解释着,“身份证没带,我报一下身份证号吧。方便问一下是什么事儿吗?”
他报了身份证号,两名民警查验无误,确认他确实没案底、身份很干净后,才解释:“有人举报你们公司涉嫌违法经营和金融犯罪,我们过来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听到这话,佟思含的呼吸都快停止了。
乔木却一脸好笑:“违反经营?金融犯罪?这是什么说法?”
他回头问一旁的佟思含:“你了解情况吗?”
女孩连忙拼命摇头。
他见状又问:“今天就你自己?”
女孩正要点头,却猛地戛然而止:她不能出卖早退的石姐。
虽然猜测石姐是乔老板的亲戚,应该没有大碍,但这话不能从她嘴里说出来。不然人家一家人,事儿传到石姐耳朵里,指不定要怎么误会自己呢。
乔木就是随口一问,压根没指望公司有人,见女孩没反应,他也没在意,又问民警:“谁这么无聊啊,编织了这么两个罪名?太不靠谱了。”
“有没有问题,得我们查过才知道。你放心,如果真的是乱举报,我们也不会诬陷好人,给你添麻烦。”
民警刚说着,门外就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是我举报的!”
三看过去,是个没见过的年轻人。
但看到对方的瞬间,佟思含却脸色煞白,如见了鬼一般。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这段时间经常找她聊天的隔壁企二代小说家耿俊。
这位一直劝她赶紧离职,离这种犯罪团伙远一点,免得被拉下水。她也就当对方是好心,并未放在心上。谁能想到,对方竟然直接报警了!
耿俊大步流星走进芸木股份的大门,昂首挺胸、器宇轩昂地瞥了乔木一眼,对两位警察道:
“警察同志,就是我报的警,我实名举报!这家公司很有猫腻,肯定不正常,就是个用来洗钱或走私的空壳公司。你们尽管查,一查他的电脑和账本,肯定就能发现端倪。”
两名警察又对视一眼,有些搞不清楚情况了,直接问:“能出示一下身份证件吗?”
耿俊立刻从兜里掏出特意准备的身份证,故意用手挡着递给民警,末了又挑衅地瞪了乔木一眼。
搞得乔木一头雾水。
耿俊本来很谨慎,怕犯罪分子报复,就没想站出来。
但藏在拐角处,听到犯罪分子已经怀疑上了佟思含,竟然当着警察同志的面就做起了排除法。
那个傻丫头竟然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危险,不赶紧把其他员工拉下水,他在一旁是听在耳中,急在心里。
眼见着佟思含被对方两句话就套出了重大嫌疑,他终于坐不住了。
事情是自己做的,怎么能连累那个无辜的可怜姑娘呢?顾不上自己的安危,他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
自己的事情自己扛!我还就不信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一群经济犯,还能有多嚣张?还能大过天去不成?!
两名警察核实完身份,又拍下了身份证正反面:“你说你举报这家公司洗钱、走私,是有什么证据吗?”
“有!”耿俊朗声道,“证据就在他们的电脑和账本里!”
沉默……寂静……
这一刻,就连空气都呆滞了。
一名民警想了想,确认道:“也就是说,你手上并没有证据,但认为他们公司会留下……犯罪线索?”
“肯定的!”耿俊认真地点头,“我观察他们很久了,向您保证,绝对一查一个准!”
两名民警见多识广、基层经验丰富,立刻就有了判断:这特么就是个愣头青法盲啊!
但眼见着对方如此信誓旦旦,甚至一脸慷慨悲歌的模样,他们一时又有些拿不准了。
万一是真的呢?要是他们今天打个哈哈走了,之后出事了,那可就麻烦大了……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意识到搭档和自己想到一处了。
一个警察也没进行普法,没说自己没有证据不可能搜查人家的电脑和账本,这也不是他们民警的职权,他们也看不懂。
就算真有犯罪事实,那也得调市局的经侦支援。
他直接看向乔木,一脸坦然:“乔先生,你看你这边怎么说?”
乔木现在也还懵着,看着那个突然跳出来的愣头青,也不明白对方是哪条道上的。
同行恶意竞争?那找的人也太没水平了。
地头蛇?之前来收“卫生费、消防费”,小丫头没听懂就随便给打发走了。这次是来报复、捣乱的?
想到这里,他又扭头问佟思含:“你认识他吗?”
这一问,把佟思含吓得几乎要瘫倒在地了。
但她还是强忍着恐惧,心中不停挣扎要不要实话实说。
没想到她还没下定决心,那边的耿俊却抢着开口:“她不认识我,我一直非常注意保密工作。她每天就知道工作,根本没注意到暗处有人在盯梢你们。”
‘说得太多啦!太假啦!’两名民警同时在心里喊道。
佟思含惊呆了,不理解对方到底是来干嘛的,为什么要这么护着自己。
乔木左右扭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更懵了:这怎么还有这个丫头的事儿?难不成自己之前看走眼了?成了东郭先生?
想了一会儿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干脆以不变应万变,朝两位警察一摊手:“警察同志,我是搞不清楚状况了,你们看怎么办吧。”
“那方便进去看看吗?”民警朝里面努了努嘴。
乔木让开身位:“请。”
两位民警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们没有搜查令,没法擅自进去检查这家公司。但如果是对方为了自证清白邀请他们进去的,那就没问题了。
两人立刻就大步往里走,乔木随后跟上。
佟思含犹豫着正要跟上去,耿俊却拽了她一下。这一停留,前面三人已经拐过去了。
耿俊趁势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假装不认识我,放心不会连累你的。看我怎么捣毁这个犯罪窝点!”
佟思含回头愣愣地看着对方,不知道说什么。
直到里面传来乔木让她倒水的声音,她才手忙脚乱地忙碌起来。
耿俊也没阻止她,干脆直接走了进去,丝毫不管自己并不在受邀之列。
两人并不知道,里面的乔老板,听力远胜于常人。耿俊刚才的悄悄话,已经一字不差地钻进了他的耳朵。
竟然真的是误会?乔木都无语了。
那佟思含呢?是知道什么但不敢说,还是之前说错了话导致了误会,此刻不敢解释?
他没立刻下定论,打算打发走警察,再和对方问清楚。
那边的两位民警同志,却已经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