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中。
“文远已经破敌,并生擒贼将徐晃,正在回来的路上。”
刘协随意将传来的军情放在身侧,便不再过问,而是托着下巴,打量起面前穿着一身孝服的蔡琰。
蔡琰还在丧期,并未有过多打扮,有什么世家之女的装饰。
梳着的坠马髻轻轻垂于颈后,面容干净,平添几分素雅。
论容貌,刘协在宫中掖庭中见过有能与蔡琰不相上下的女子。可若添上那空谷幽兰般的书卷气,那当真是凤毛麟角,只此一人。
而且说句不吉利的话,蔡琰身上的孝服与其身上的气质当真是相得益彰,反而更惹人怜惜。
唯一有些突兀的,大致就是蔡琰此刻脸上的那一圈红晕。
“咳咳!陛下!”
身为黄门侍郎的钟繇终于看不下去了,轻轻咳嗽以示提醒。
他眼神有些异样。
便是这蔡邕之女再好看,陛下也不该直接将其召进宫来!
这般作为,礼法何在?制度何在?
而且……
陛下您是不是盯着蔡琰的时间有些过于长了?
钟繇有些意外。
他本以为刘协这个年纪的少年,怎么也该喜欢与自己年龄相仿的金钗少女,怎么偏偏就这般喜欢一个寡妇?
这好人妻的作风……真不知是和谁学来的!
刘协即便经过钟繇的提醒,也依旧没有移开过目光,而是一遍又一遍打量着蔡琰上下。
貌美的女子,刘协不是没见过。
史书上留名的女子,刘协也不是很好奇。
但能如蔡琰这般,容貌、身世、才学都无比传奇的女子,刘协是真的如猫见到老鼠一般,心中痒的慌。
“蔡大家嫁往河东,应当是见过那些匈奴人的,不知蔡大家对匈奴人有何评价?”
所有人都没想到,刘协第一句,问的竟然是蔡琰对匈奴人的看法。
便是蔡琰,此刻都恍惚了一阵。
“回陛下,未亡人蔡氏不过稍读几卷经典词赋,不敢当“大家”的称呼。”
但到底是千古留名的蔡女,很快就颇为得体的开始回话。
“匈奴贪利,无有礼信。穷则稽首,安则侵盗。咸食畜肉,衣其皮革,被旃裘。壮者食肥美,老者食其馀。贵壮健,贱老弱。父死,妻其後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其俗有名不讳,而无姓字……可谓蛮夷也。”
蔡琰对待匈奴的看法,与所有汉人读书人对匈奴的看法一模一样。
蛮夷也!
可……
刘协听后,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
蔡琰若是知道,自己日后会被匈奴掳走,被人当做玩物,不知作何想法?
尤其那句“父死,妻其後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
对其他汉人而言,这不过是书上的一句秽言秽语。可对蔡琰而言,却是她以后经历的一生。
刘协再次看向蔡琰那清冷的面庞。
大汉的衰弱,却由大汉的女子来承担。
大汉的斗争,却又将女子的未来给输了出去。
“王允,汝作孽啊!”
听到刘协这句莫名其妙的谩骂,殿中几人都有些奇怪,齐齐看向刘协,不明白怎么莫名其妙和王允扯上了关系。
就连蔡琰,也冒着失礼的风险,偷偷看了一眼坐在天阶上方的刘协。
可就那么一眼,蔡琰便很敏锐的发现,刘协脸上不仅是藏着愠怒,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哀伤。
蔡琰心头一颤,便再次垂目,不敢细看,不敢细想。
“蔡大家。”
刘协又是一声呼唤,蔡琰也不好再次推脱“大家”的名头。
“汝可会写汉赋?”
“不甚熟练,只在年少时偶有练习。”
“足够了。”
刘协让宫人将写有军情的竹简拿给蔡琰。
“现在就写一篇歌颂将士功绩的汉赋,朕要让他们在进入长安时听到!”
?
钟繇震惊道:“陛下!张辽所部距离长安不过几十里,只怕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能赶回长安!一个时辰之内写篇汉赋出来,是不是有些太强人所难了?”
即便是先汉时期号称思维迅捷的东方朔,怕是也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写完一篇汉赋吧?
钟繇自认为自己在词赋上有些造诣,即便不算天下翘楚,那也算是个关中翘楚……可一個时辰内作篇汉赋的本事,钟繇自诩是绝对做不到的!
刘协没有理会钟繇,而是继续盯着蔡琰:“蔡大家可有信心作完这篇汉赋?”
蔡琰本想拒绝。
一个时辰一篇汉赋,这属实有些异想天开。
可不知为何,蔡琰脑海中全是方才自己偷瞄刘协时的那一眼哀伤。
……
“既然陛下要为保家卫国的将士们歌功颂德,民女自当谨遵诏令,为陛下分忧。”
?
这活你都敢接?
疯了!都疯了!
钟繇摇摇头,觉得现在的年轻人当真是不知轻重,无药可救!
而一直坐在角落,从未发言过的荀攸则再次怔怔的看向刘协。
不知为何。
刘协身上,总有一股浓浓的自信。
就好像他自信张辽必然可以破敌。
同时也自信自己必然能从蛛丝马迹中发现些什么东西。
如今,他也同样相信蔡琰一个时辰内,必然可以完成一篇汉赋。
这样的自信,就连荀攸自己都觉得,刘协本身就像是携带着天命。
“当今陛下,竟有高祖之风?”
昔日高祖还是亭长时,吕公迁居,宴请沛县宾客。而高祖虽身无分文,却还是高喊“贺钱一万”,让吕公将其引为座上宾。
高祖这般胆色自信,属实令人称奇,使后人钦佩。
可和如今天子做的事情相比,便是昔日的高祖,怕是也都逊色几分吧?
荀攸胡思乱想之际,刘协又再次招手,让钟繇前去筹办一些事情。
“陛下……此事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文远解长安之危,这般待遇丝毫不过!”
刘协,赫然是想要令朝廷在灞桥旁布置依仗,以迎接张辽等三百余骑的凯旋!
和蔡琰写作汉赋的时间一样,钟繇同样也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准备!
钟繇现在都不知是哭是笑,不知到底是自己筹备依仗艰难些,还是蔡琰书写汉赋艰难些。
“陛下,要不臣写汉赋怎么样?臣的汉赋其实也挺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