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昭的《女诫》,并不是让女子看轻自己,而是为了后代的声望,为了家族的兴荣。
毕竟,相比于权力和财宝,名声才是真正能够福贻子孙的宝物。
这样的道理,便是很多男子都没有看清,却被班昭记录了下来,不愧为后人推崇的“女夫子”。
今天蔡邕,也是借着《女诫》劝谏了一番董卓,让董卓明白名声对子孙后代的重要性。
董卓现在心中也确实是五味杂陈。
刚才他与刘协的那番对话,其实就让他模模糊糊的有了一些想法。
加上蔡邕现在这么一提,更是让天不怕地不怕的董卓心中都开始有了一丝畏惧——
“若是孤今日就死了,还有谁能保董家的富贵?”
董卓以武立身,可如今他却发现,偌大的董氏,却无人能够接替他的衣钵。
像是董旻这样的董氏本家,董卓教导他们的时间已经足够长了,可他们却依旧不堪大用。
牛辅,则是太过软弱,不足以当做中流砥柱。
吕布……毕竟是并州人,很难令凉州派系的将领真正信服。
内心这么细细一盘算,董卓只觉遍体通寒。
明明权势滔天,却连个衣钵传人都没有……
董卓宽厚的手掌放在董白头顶,拇指轻轻掠过她的发梢。
“无论怎样,至少要将白好好托付给可信之人,以保她一生富贵。”
可天下能保董白一生富贵的有几人?
换句话说,这天下有几人能入董卓的眼?
董卓轻轻叹气,可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身形顿在原地。
董白却不知道自家祖父已经在为她的后半生考虑,她只知道董卓现在和蔡邕貌似是一伙的!
于是董白当即从董卓手下钻出,郁闷的一路小跑到了别处。
“我这孙女实在太过顽劣,还望伯喈不要放在心上。”
蔡邕又怎会和一个小娃娃计较?
“渭阳君哪怕放在男子中,也算是聪慧的。就是诚如太师所言,对她太过宠溺了。惯子如杀子,还望太师对渭阳君严厉一些,这样对她日后利大于弊。”
董卓点头,也不知是真听进去了还是顺承着蔡邕说话。
“另外,下官还有一件私事,想请太师相助。”
嗯?
董卓眉开眼笑:“伯喈,孤与你相识这么久,你可是第一次开口要孤帮忙处理私事的。你且放心直言,这天下,还没有孤做不到的事情!”
讲私事好啊!
讲私事,那就代表了对方将你当做了自己人。
大公无私、公事公办虽然令人钦佩,但是终究不如私下相托这样来的亲密。
蔡邕脸上升起一抹红晕,不过很快就被他压了下来。
“太师想必也知道。数年前,小女琰嫁予河东卫氏仲道。但小女德薄,卫氏仲道早亡,二人也未留下子嗣,加上如今河东纷乱。下官便想着将小女接回身边,护她周全。”
河东之前就是贼窝。
加上现在董卓要对河东用兵,不用想都知道,河东在不久后彻底陷入兵荒马乱。
到时候,没有夫家保护的蔡琰很有可能遭遇不测。
身为父亲,蔡邕实在不忍心看到女儿遭逢此难,所以才摒弃了自己的原则,前来寻求董卓的帮助。
“可怜天下父母啊。”
董卓一听是此事,那更没有不帮的理由了。
“伯喈放心好了,此事孤会以最快速度办成,保证令你父女尽快团聚……”
董卓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惊喜的声音打断:“文姬姐姐要来了?”
敢打断董卓说话的,除了渭阳君董白还有谁?
刚才还一气之下气了一下的董白不知何时又蹿了回来,一蹦一跳的来到董卓身边,两只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状:“文姬姐姐要回来了?太好了!她出嫁时还说与我将是永别,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了!”
“咳咳咳咳咳!”
就是董卓再宠溺董白,现在也是忍不住咳嗽,打断董白的话语。
什么叫这么快就能见到了?
虽说童言无忌,但这也太无忌了些!
蔡邕此刻虽然还能保持风度,但眼角的落寞已然暴露了他对于女婿早亡的悲痛。
董卓见状只好劝道:“伯喈放心。天下好男儿多了去了,何愁找不到贤婿?何况是你蔡伯喈的女儿,即便是嫠妇,也必然会有大把男儿提亲!”
……
董卓和董白在不懂事这方面,不说是半斤八两吧,那也是旗鼓相当,真不愧是隔代亲。
被连扎了两刀的蔡邕强颜欢笑:“那就托太师吉言了。”
蔡邕不敢在董卓面前继续待下去,生怕坏破了自己修身养气的功夫。在托付完后就直接离开,将董卓出征前最后的时间留给了他与董白。
三日后,中郎将吕布为中军先锋,率三千步骑渡过渭水前往临晋县(今陕西大荔),设置营寨。
五日后,大都护胡轸担任运粮官,构建从长安到大荔(蒲坂方向)、龙门(龙门渡方向)、华阴(风陵渡方向)的三路粮道。
十日后,董卓亲率一万西凉精锐自灞桥出长安,前往大荔,坐镇前线。
此战,龙门方向的李傕、郭汜部共有一万五千余众,风陵渡方向的徐荣、段煨合计一万兵力,外加董卓、吕布的中军,已是投入了将近四万大军。
董卓现如今的兵力其实也仅有五万,剩下的一万多人中,驻守函谷、武关方向各自五千人,还有三千士卒驻留长安……也就是说,河东之战,董卓几乎是将全部兵力都给堆积上去,势必要打成一场大胜,以此震慑关东诸侯,使其不敢造次。
长安城墙上。
刘协虽没有去灞桥上送行,但还是将自己的天子龙纛打出来,立在这长安上空。
看着董卓大军的旗帜不断远去,刘协突然询问起身旁的贾诩——
“文和,太师打出来的旗帜是【汉】,你猜那帮关东联军打出来的旗帜是什么?”
贾诩停歇了几息,便回应道:“陛下,应当也是【汉】吧?”
刘协愣了一阵,但随即有些释然。
“没错,这天下,终究还是大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