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异闻录,自己不曾看过,可是这剑仙的故事许轻舟偶有听闻,除了方才本尊所讲。
他印象最为深刻的是一句市井谣传。
【剑出三寸半,霜雪千里天,一下下三天。】
虽是一句俗家话,可是却郎朗上口,世人大都能讲得出来。
剑气长城,离凡州何止千里万里,她的故事,哪怕是凤毛麟角能流传到那天霜的地界,便足以倾世。
更甚被收录到了这《浩然天地异闻录》中,这对于她来说本就是一种歌颂。
只因为异闻录里写的都是传说神话。
而她便是这活着的传说。
许轻舟平缓呼吸,让自己保持镇静,继续向下看去。
【后来,无敌七个甲子的江云畔,在三百年前,遇到了一生的宿敌,八荒域最年轻的大妖·白狼,一人一剑一妖,大战了十日,从剑气长城,打到了蛮荒深处,又打到了南海,移平山川数万座,斩断溪流上千条,轰动浩然天下。】
【之后便销声匿迹了三个月——】
【三个月后,江云畔归来之后便辞掉了剑官之位,没人知道那三个月里发生了什么,世人只知道,那一日,人间最强的雪剑仙,在剑气长城上亲手碎掉了(听雪剑),立下血誓,此生剑,不在斩妖,然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剑气长城——】
【一代剑仙就此归鞘,而同一时间,大妖白狼也被驱逐出了八荒域。】
【世人不知,一人一妖,自此浪迹天涯,朝游北海暮苍梧,做了那人间惊鸿客、自在人,逍遥仙。】
【可是好景不长,二人之事还是被人知晓了去,三教祖师,八荒妖祖知道后,达成了某种默契,联手欲要抹杀二人,以证视听。】
【古往今来,人妖不两立,岂能共枕眠。】
【二百年前,八荒十州聚集了当世最强者,十三境近百人,大妖数十位,围杀江云畔,白狼。】
【一人一妖,虽是人间之最,可是双拳难敌四手,又被亲人背叛,悲痛欲绝,重伤之下,二人杀出了重围,逃进了浩然最为神秘的北海之地。】
【从此不再出——】
【有人说他们死了,葬身北海,有人说他们成了仙,自北海飞升,总之属于他们的故事结束了,唯独留下一段段传说罢了。】
【而实际上,一人一妖入了北海之地,寻了一世外仙山,至此隐居,不闻世间俗事。】
【然树欲静而风不止,也许绝世的天骄就不该安逸,又或者他们曾经犯下了太多杀虐,惹来了天妒。】
【十三年前,江云畔分娩,诞下半妖之子时,竟是引来了那上苍的九天玄雷,欲要将那半妖之躯泯灭。】
【白狼为挡住那九玄天雷,以身化道,最终陨落北海,江云畔亦被天雷所伤,境界跌落十二境渡劫期。】
【白狼一死,江云畔境界跌落,半妖之子降世的消息,却是引来了那北海大妖们觊觎。】
【只因这半妖之子,血脉异变,惹来天妒,却也引来人贪,固有谣言起,万灵若食其血肉,可境界大增,十三境者可破十四境。】
【江云畔虽丧失至爱,但也顾不得伤痛,拼死杀出了北海,不惜折损半数寿元,动用欺天之术,遮掩其子气息,以防世人窥探。】
【她自知自己,护不了这孩子,又不惜耗尽寿元,推演十余载,盗取天机,只为自己的这孩子,寻一条能活下去的路。】
【她找到了,寿元却也耗尽了,油尽灯枯,即将坐化。】
一行一字,密密麻麻,翻了一页未完,在翻一页,许轻舟看得眉梢直抖。
江云畔口中的自己,是传奇。
《浩然异闻录的》的江云畔是传说。
而解忧书写下的,又何尝不是呢。
白狼剑仙人妖恋。
三教八荒斩孽缘。
众叛亲离渡北海。
半妖之子引天劫。
白狼陨,剑仙残,半妖血脉天下馋。
掩天机,推天术,耗尽寿元寻生路。
七百年执剑路,三百年红尘仙,可悲,可泣,可歌,可颂。
那是一条荡气回肠的路,写尽跌宕起伏。
也是一场相濡以沫的雪,浪漫至死不渝。
许轻舟读的是冰冷的文字,看到的却是一幅让人震撼的景,那字中的一幕幕,犹如一幅盛世画卷,在自己面前慢慢展开。
属于它的波澜壮阔,许轻舟感同身受————
他的内心触动,眼中竟是溢出了浓浓的惋惜,带着些许的羡慕。
惋惜自是不用说,至于羡慕自是也不用说。
愿与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既许一人以偏爱,便尽余生之慷慨。
舍弃一切,坚定的选择,这样的爱,何人不羡慕?
这是一段虐缘,至少许轻舟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世间唯有真情,不容他人非议,也唯有爱情,没有对错。
爱本就是两个人的事情,与任何人都无关,自然也与自己无。
他无需知道他们是如何相爱的,他知道结果,便就可以了。
他的视线慢慢下移,落在了所求之处。
【所求:为江清衍找一条属于他的长生路,托孤许轻舟。】
【因忧愁者江云畔算尽天机,意念坚定,且有了自己坚定的想法,故此此次系统不提供解决方案,宿主自行决断。】
【江云畔欲要托付江清衍于宿主,是否接受?】
【是】【否】
看着江云畔所忧所求,以及系统给出的选项,许轻舟本能的愣住,内心的触动不在,眼中遗憾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诧异,是不理解,同样带着震惊。
红色之忧,是自己第一次遇到,这样的请求同样在自己的意料之外,还有系统最终给出的方案,竟是让自己选择?
他一时之间竟是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盯着那散发着红色光芒的【是】与【否】陷入茫然?
许久回神,抬眼,眼前的江云畔依旧满目慈祥,和蔼如初,丝毫没有任何将死之人的落寞。
平静的不像话。
侧目,看向远处的半妖之子清衍,他正在那地下穿流的溪畔洗着自己身上的伤,身上的尘————
目光又一次收回,许轻舟直视江云畔的双眸,欲言又止。
最终试探的问道:“前辈,你可知,你命不久已?”
江云畔同样平视着她,浅笑回应。
“自然。”
“那为何不求我救你?”
说着话音一顿,许轻舟的喉咙滚了滚,带着些许的遗憾,道:“我本来是可以救你的,那样你就不用死了。”
江云畔寿元耗尽,将死之躯,这世间已然无人,能回天改命。
可是许轻舟心里清楚,解忧系统一定可以,可是江云畔明知自己要死,心中所忧所求,竟是不是生。
既然不是生?
那他又如何救,又怎么救?
即便那商城里,真有那样的丹药,现在的自己如何买得起,江云畔又如何等得起呢?
死,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定数。
无人可改。